第561章 活不長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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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帝原本尚算平靜的面容,在聽聞這句冷淡卻極富挑釁意味的話之後,立時轟的轉成暴風驟雨來臨前那低壓恐怖的顏色。

  明明神色恐怖噬人,可楚帝開口卻偏偏還平靜得可怕,「你是不是覺得,有子母盅在,朕就不會動你?」

  楚離歌仿佛沒看到他壓抑狂怒下陰鷙駭人的眼神一樣,十分直接的點頭,仍舊波瀾不驚般冷漠道,「不是覺得你不會。」只要你捨得這權柄捨得這身皮囊,你隨時可以動手殺了我。

  多說一句,不管這個為帝的男人是不是因為投鼠忌器顧忌這麼些年,他都不懼這個別人眼中高高在上權柄無雙的男人。

  他與這個男人血緣為父子,可笑的是,這子母盅,卻顛倒過來分別種在他們體內。

  子盅生死影響不了母盅,但母盅一旦消亡,子盅必定活不了。

  他的母親,為了最大可能保證他的安全。竟然連這種萬金難求的盅蟲都弄到,還成功的分別種在他們體內。

  楚離歌微微眯起眼睛,密睫陰影濃濃,覆著眸內淺轉悲傷。他愛他母親,卻恨極眼前這個男人。

  不是這個男人無情無義,他母親那樣純善開朗的女子怎麼會為了生存變得滿腹算計?

  怎麼會為了護著他,絞盡腦汁不擇手段?

  什麼愧疚盛寵?說穿了,不過就是一隻小蟲子的功勞而已。

  楚帝大恨拂袖,轉目一瞬,冷酷的臉龐交織出了鐵青與慘白。

  大袖下握起拳頭過度緊繃,關節已然格格作響。幾番深呼吸,楚帝才勉強將翻滾竄頂的怒火壓抑住。

  可背對著楚離歌,他的聲音仍舊冷酷得可怕,「你今天來,到底想幹什麼?」

  子母盅的事,在當年那個女人死後他就知道了。他與這臭小子這麼多年,也一直只是心照不宣的將這事藏在心裡。

  當面挑明來說,今天還是第一次。但是挑不挑明,這件事壓根一點也不影響大局。

  他從知道有子母盅存在那天起,就牢記了一件事,他想活著,就絕對不能讓眼前這戳心窩的臭小子出事。

  想到這事,楚帝微微閉了閉眼睛,眼底一瞬恍惚流轉閃過。不得不暗嘆一聲,他確實小看了當年和綏國冠艷天下的婉如公主。

  皇家嬌寵將婉如公主養得熱情開朗美好如天上驕陽,可他忘了,就算他想方設法禁錮她的光和熱,也沒法折去她的智慧與傲骨。

  這子母盅——算是給他最諷刺的警醒與回報。

  眼角掠過三尺外男子華錦流彩的袍角,楚帝立刻回神。他可不認為,這個誰也不放在眼內的狂妄小子闖進御書房是為了跟他廢話。

  「臣說了,」楚離歌身姿依舊挺拔巋然筆直,在他濃重壓迫氣勢之下,如常的不卑不亢,「臣活不了多久。」

  楚帝心頭跳了跳,這話聽著平常。可內容落在他耳里,一點也啻於驚雷的威力,「你什麼意思?」

  這小子活不了多久?那豈不等於他也活不了多久?

  念頭一出,楚帝竟沒來由的心頭一慌。

  為了掩飾內心恐慌,他更加憤恨的死死盯著三尺外的身影,一動不動,陰霾滿臉。

  楚離歌鎮定如常,身姿巋然如竹般挺拔而立,沒什麼表情的淡淡掠一眼過去,可那弧度美妙的唇角卻明顯勾出淺淡譏諷意味。

  「陛下難道不知道,我母親這輩子做的最錯誤一個決定就是生下我嗎?」

  他聲音冷冷淡淡,語氣更是平常般冷清沒有起伏。可這話卻成功的將楚帝推往更加怒不可遏的深淵,「混帳東西,你說的什麼話?」

  楚離歌似乎要從他暴怒的眼神下確認什麼,即使面對威壓無比的楚帝,他也沒有半分懼怕的意思,只冷靜的看似不以為意,實則極仔細認真的注視著。哪怕楚帝眼瞼下再細微的變化,他也不肯錯過。

  「哦,陛下不贊同臣這個結論?」他似乎完全就是個沒有情緒起伏的木頭人,那雙幽深冰涼的眸子以陰影為掩,正一瞬不瞬的盯著楚帝。薄唇微啟,開口卻仍舊是冷淡平常的語氣,「有道是,多情總被無情誤。」

  眼角略垂,楚離歌瀲灩面容似是浮上淡淡落索,「陛下應該聽過這句話吧?」

  「多情總被無情誤?」楚帝心頭一震,嘴裡念念低語,眼神一瞬潰散,身形更是幾不可見的微微蹌踉。

  可三尺外的楚離歌看見了,他更聽見了楚帝喃喃自語時無意停頓咬重了「無情」二字的音量。

  冷漠面容下,忽然便似有濤天恨意翻湧滾滾,想要將他拖入無邊巨浪中。

  胸口突然沒來由的一陣劇痛,眸光頓時冰冷,楚離歌不得不暗下調息,好讓自己平靜下來。

  「看來陛下確實聽過這句話。」不然,哪來如此劇烈的觸動。

  無情、無情……害了他母親一生,又幾乎害慘他一生的秘毒。

  這個男人,果然是知道的。

  許是聽出了楚離歌這冰冷語氣下隱藏的憤怒,楚帝居然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然後整個人便從恍惚中清醒回神了。

  「朕,確實曾經聽過這句話。」他不動聲色輕淡的說著,目光卻似有意無意的避過了楚離歌。這小子的眼神太過冷冽明澈,這樣的目光讓人對上便覺得滿身污穢的心虛。

  沒想到他腦里居然會冒出「心虛」這樣的字眼,楚帝勾著唇自嘲的冷笑一聲。

  斂了情緒,一臉高深莫測的盯著楚離歌,含糊其辭道,「年代久遠,朕不記得這句話有什麼特別含義。」

  楚離歌靜靜看他一眼,明明平靜冷淡的眼神。可偏偏這樣不慍不火半點情緒也沒有的目光,反而讓楚帝覺得自己更加心虛。

  不記得有什麼特別含義?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蠢樣,他沒想到居然有一天竟能從這個高高在上權柄無雙的男人身上看到。

  這麼多年的猜測調查,這一刻終於證實了。

  楚離歌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又或許什麼滋味都沒有。他自娘胎里就帶著「無情」,從小受禁錮不得領悟什麼叫「七情六慾」,這會他還能有什麼複雜感受?

  唇角隱約動了動,如畫眉梢終泛出淡淡自嘲的苦笑。

  當年,這個男人瞞著母親親率大軍踏破和緩國土;出征之前,一定察覺出李憑瀾那個老妖婆的心思了吧。

  他沒有提醒沒有阻止,甚至還暗中默許李憑瀾那個老妖婆戕害母親。

  踏平和綏國凱旋歸來,發覺母親還頑強活著的時候,這個男人心裡是不是特別失望?

  知道母親懷了身孕的時候,是不是從心底覺得不安?

  如果當年,母親願意將身上「無情」都轉到還是胎兒的他身上,母親後來大概還能繼續健康活下去。

  可是,母親沒有。

  相反,為了保全他的性命,還儘可能的將所有秘毒都轉移到她的臟腑周圍。

  費盡心思生下他之後,又殫精竭慮的為他籌謀安排。只為讓他將來活得更長久更安穩。

  八年,她心力交瘁的活了八年。可他,還浪費了三年的時間秘密外出學藝,回歸她身畔還不到三個月,她就衰竭撒手人寰。

  眼前這個男人,一定以為母親早逝是熬不過秘毒的關係。

  這個男人,又怎麼會想過,母親捨棄了自己也換不來他一世安穩。

  李憑瀾那個老妖婆,大概也察覺到了子母盅的存在,才暗中勒令御醫對秘毒一事含糊其辭。

  沒想到,這麼多年,這個男人還真被那個女人成功誤導糊弄了。

  哦不對,也許這個男人下意識選擇了忽略不予承認,才會讓那個女人將他身帶秘毒並且無藥可解的情況瞞了那麼多年。

  想到這裡,楚離歌忽然有種想擊掌大笑的衝動。

  這個男人自詡英雄,還不是被李憑瀾那個老妖婆蒙在鼓裡糊弄多年。

  楚離歌的心情忽然便愉快了起來,原本積鬱心臆的悲憤怨恨瞬間煙消雲散。

  他微微勾著唇,眼角譏諷淡淡,可語氣卻一反常態的多了絲暖和的人情味,「陛下,臣再跟你確認一次,臣活不了多久。無情之毒,不是砒霜,卻比砒霜更百倍千倍折磨人。」

  「臣這身秘毒,自娘胎帶來,除了捨命,斷無解藥。」

  他冷冷看了楚帝一眼,竟然微微含笑又慢吞吞雲淡風輕的語氣說道,「她什麼都不用做,只需將這事瞞著目光如炬英明無比的陛下你,便很快能名正言順收穫最豐盛的碩果。」

  「真是一筆無本萬利的好買賣。」

  一句慢條斯理的感嘆作結,就見御案後那一臉威嚴的帝王,那冷峻沉肅的臉果然在重重陰影下轉成了鐵青色。

  不過,楚帝面色雖然極度難看,卻也一時沉默如鐵。並沒有懷疑看他,更沒有開口質問的意思。

  想必他心裡十分清楚,自己這個從來不將任何人放在眼內的兒子,敢這麼直白跟他叫板,那麼所說的十有八九是真話。

  不久,就要死了?

  這臭小子活不長,意味著他也快死了?

  楚帝震怒之下似乎還陷在這個讓人震驚得難以消化的消息里,半晌都只顧緊閉嘴巴陰沉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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