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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略微帶著猶豫的開口:「我是睡在您這間樓下的房客……」

  他看著沈知禾的神色,聲音愈發小下去。

  ——他突然說不出後面那些想要她聲音小點的話了。

  不知為何,明明是老闆打擾他睡覺在先,如今他看著眼前這艷麗的姑娘,竟覺得,自己若是是說出來想讓她聲音小些的話,是在欺負她。

  裡面的人只沉默了片刻便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會聲音小點的。」

  「嗯。」

  房客也再沒了多餘的話說。

  他應聲之後,便走下了樓梯。而此時,被女子擋得嚴嚴實實的內里,才隨著女子關門的動作,暴露於門縫之中。

  她砸了所有的東西。

  除了桌子這些太沉的,把屋子裡幾乎所有東西都砸了。

  沈知禾砸東西的時候很平靜。就好像砸東西是任務,而非情緒的發泄。這也是為何,在房客找上門來之後,她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展現於人前。

  屋內一片凌亂。

  女子踩著碎紙與碎渣,坐回到了桌子前面。她將腳踩在了椅子上,趴在膝蓋上的時候,就像是在抱著腿。

  如今桌上光禿禿的,除了那唯一一盞用來照明的燈,就只剩下了一個打開著的盒子。

  那朵被她放了快半年的玫瑰,正安安穩穩躺在裡面。

  她伸手拿起。

  動作僅輕柔了這麼一瞬。

  下一刻,女子就像是要將這玫瑰的花瓣一瓣一瓣掰下來一樣,一手捏著幹了的花枝,一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花瓣往下拽。

  可這玫瑰已然成了乾花。花瓣不可能被完好掰下來。幾乎是剛用了力氣,便從捏住的地方碎開。

  掰一瓣,碎一瓣。

  到後來,女子已經沒了耐性。

  她將玫瑰扔在了地上。

  然後雙手捂住了臉。

  好像有點難過。手觸碰在臉上的時候,感覺到了一些濕濕的痕跡。被埋在黑暗裡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就像是黑暗裡有什麼東西在破土而出一般。

  等重新恢復平靜,女子放下了雙腿,俯身吹滅蠟燭。

  回到床上的路上,光著的腳好像踩到了那朵被摧殘得破敗的花朵。花瓣和枝葉被踩碎,碾過去的時候,發出沙沙的聲音。

  有點紮腳。

  不過不重要了。

  第二天沈知禾把屋子裡都收拾好了以後,這才走下樓梯。

  樓下的房客退房的時候,沈知禾多送了他一包茶葉。那人似乎有點不太好意思,雖然還是接了過去,但是卻並未多說什麼。

  去京城裡參加春闈落榜的考生們,這些天也已經陸陸續續往回趕。

  應天府畢竟是個大地方,住房比其他地方貴些,像是在清河鎮這種小客棧,人流量便較之以往多了很多。

  人一多,沈知禾就不再將那個小隔間據為己有了。她專門重新修葺,做成了個小包間的樣子。雖然雕花屏風沒改,卻也自成一方天地。

  小二和掌柜也從早到晚都在了店中。

  沈知禾偶爾也會幫著一起招攬客人。

  將玫瑰花摧毀了以後,她開始嘗試著坐在自己的茶館裡,讓自己沉下心去聽那些說書人的場子。原本講到一些地方的時候還會渾身不自在。但是在過了兩天之後,竟也能夠坐在那兒聽上個一整天來。

  安柳老太太拿著一封信過來的時候,沈知禾正坐在茶館的角落裡,將自己和那些聽客們融為一體,沉浸在說書人的故事裡。

  安柳一眼就在人群里發現了她,擠著門口的人群到了她身側:「小姑娘,我看不清上面的字,你能不能幫我看看,這封信里都寫了什麼?」

  她將那封信遞到了沈知禾的面前。

  女子從那種聲音里退出來,因為周遭的環境並不太適合讀信,於是在沈知禾伸手拿過信封的同時,站起身來:「安姨,我去您家吧。慢慢跟您說。」

  安柳自是求之不得。

  等兩個人到了安老太太的家裡的時候,女子自覺拿了個矮凳,坐在了敞開著的門邊,將手裡的信封拆開。

  因為這是第一次幫著老太太讀信,沈知禾便隨口問道:「這是哪兒傳來的信件?」

  安柳思索著想了想:「應當是從熱河來的。」她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兒子和兒媳在那裡做生意。」

  沈知禾心裡有了譜。

  因為熱河在京師北邊,路途較遠,安老太的兒子兒媳又非有錢人。故而那夫妻倆的信自沈知禾到清河鎮之後,便一直未曾來過。

  如今想來,怕是和那位離家出走的孫子有關。

  結果等拆開了信之後,沈知禾臉色突然大變。

  安柳年邁,雖然眼睛不好,但也不是瞎子,自然能夠看清楚沈知禾臉上還未來得及掩飾的神色,心中雖然也有些慌張,卻還是淡定詢問:「怎麼了?」

  沈知禾猛地驚醒。

  她抬起頭,看向安老太太,有些忐忑。

  信的內容其實很常規。無外乎問好和報平安。馬上就到端午了,那兩位夫妻似乎是想要趁此機會回來過個節。順便,要問明白自己兒子的事情。

  「您的孫子,好像沒有去熱河。」她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畢竟,若是端午節那對夫妻回來,這件事就算是沈知禾不說,安老太太最終也還是會知道。與其那個時候被動知道,不如這個時候主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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