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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府中人散,他便甩袖入了翠微堂。

  葉照白綾覆眼,坐在臨窗的榻上,正從侍女手中端過藥盞,準備用藥。

  她的身子,因年初浸在寒潭染上寒疾之後,原是由蘇合一手調理和看顧的。蘇合好不容易將她底子稍稍養得溫厚些,如今又傷了眼睛。遂只得在不傷她根底的前提下,慢慢斟酌著用藥。

  奈何蕭晏又尋大夫入府,給葉照試藥。

  雖入口湯藥皆由蘇合過了目,並不傷身,但一盞盞藥灌下去,葉照味蕾刺激,脾胃不適,強撐著意志用藥,但身體已經本能地開始抗拒。

  葉照端在手中,默了片刻,正欲仰頭一飲而盡。

  卻不料被人接了過去,「我餵你。」

  蕭晏的話入耳,葉照並沒有覺得多一分欣慰。

  一勺一勺地用,她更覺煎熬。

  遂也沒有鬆手,端回一口氣飲下了。

  然待碗盞見底,她卻只覺胃裡翻絞,「哇」得一聲全吐了。

  湯水藥漬從榻上淌下,些許濺在蕭晏胸口衣襟。

  「王妃!」一旁的廖姑姑上前扶住葉照,撫著她背脊,給她餵了點清水漱口。

  「苦口良藥,王妃且慢慢喝,不能急的。」這廂說話的是盧掌事。

  她今日是奉皇后之命,給葉照送了些補品過來。旁得也就罷了,還特地送來了特製的蜜餞和山楂。

  「王妃嘗一口,壓壓藥苦,稍後再用藥。」她回首讓小宮女將山楂捧來,叉了一塊餵給葉照。

  葉照並不挑剔,本也願意咽下的。然聞她後半句「稍後再用藥」便牴觸起來,身子不由往後退了退。

  「王妃,這山楂以往殿下也喜歡的,殿下兒時用藥,便一直……」

  「我不要!」

  「王妃——」

  葉照推開她,一拂手便將山楂打落了。

  不偏不倚,山楂掉在蕭晏月白雲紋的廣袖上,沾出一道暗紅黏膩的印記,再滾落下地。

  「殿下恕罪,老奴該死。」盧掌事匆忙跪下。

  葉照並不知道發生何事,聞聲當是周遭侍者齊刷刷跪了下去,而對面坐著的蕭晏卻豁然站起了身。

  葉照抬眸,自是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些無措地朝著他那個方向。

  秋風從半開的窗戶吹入,拂起她散在肩背的長髮,糾纏著白綾划過她面龐,一起落在胸前。

  「今日配的是何人的藥方?給本王撤了,換下一個的熬。」

  外殿侍奉的藥童跌跌撞撞進來,「回殿下,是昨個宮裡淑妃娘娘送來的偏方,您同蘇神醫看了許久的。蘇神醫囑咐了,可嘗試三貼,今日才第一帖,不若再試試!」

  「本王說換了!」蕭晏眸光划過衣襟袖袍,滿目皆是不耐,出口更是厲聲。

  殿中,諸人皆大氣都不敢喘,個個垂首屏息。

  葉照五味雜陳,默了默,往他處挪過些。

  伸手尋著方向,拉住他一點袖角,「和藥無關,我只是用得急了些。讓他們再熬一盞,我好好喝……」

  她甚至攢出一點笑意,「殿下餵我喝,成嗎?」

  「別喝了。」蕭晏頓了頓,扯回衣袖,「你歇著吧,我回清輝台靜一靜。」

  話落,人便抬步走了。

  葉照尤覺手中布帛划過的觸感,片刻空捏了捏指腹,收回了手。

  秋日餘暉渡了她半身,蕭瑟又蒼涼。

  *

  盧掌事回到昭陽殿,如實向皇后回稟了這日在秦王府中的所見所聞。

  皇后抄完最後一沓給皇帝祈福的佛經,命人送去宮中寶華殿燒了,方扶上盧掌事的手,坐回榻椅。

  「陛下有整個太醫院照看著,且張院正一貫心細,又是您用得順手的人,定會好好照顧陛下的。」盧掌事捏著皇后手腕,不免心疼道,「您又何必這般辛苦抄經呢!」

  「陛下平素身康體健,本宮便不曾斷過給他祈福祝禱,何況如今當真不好了,更不能斷了。」皇后飲了口茶,轉過話頭,「秦王殿下將淑妃的方子也換了?」

  盧掌事點了點頭。

  皇后擱下茶盞,搖頭道,「淑妃看人一貫是準的,可惜千算萬算,沒算到七郎失了智。到底年輕些,沉不住氣!」

  「按理,秦王殿下不是這樣的人,如此變化會不會是故意的?」盧掌事蹙眉道,「想想年前,他當葉氏亡故,那副樣子可真真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

  盧掌事說著這話,腦海中浮現出午後在秦王府中看到的場景,亦不驚為葉照感動寒心。

  只笑道,「虧得秦王妃看不見了,要是知曉殿下回清輝台是忍不住換衣裳去的。不知要如何委屈。您說夫妻病中一點污穢,實在不該的。」

  「他當場發作了?」皇后問。

  「那倒沒有,但奴婢瞧著真真的,殿下掃過自己衣衫時那神情……」

  皇后聞言,不禁笑了笑,「不枉本宮金尊玉貴地養著他,錦繡堆里長大的孩子,你讓他忍個什麼?」

  「你也帶過他的,他什麼脾性你不知道?」

  「殿下最是喜潔,恨不得足下都不染塵。」

  「是了!」皇后輕嘆了聲,甚至帶了些憐憫,「葉氏三教九流的出身,縱是容貌傾城,然堂堂一個皇子,親王之尊,天長日久的你當他能情深多久!」

  「況且,如今還瞎了眼。」

  「也是。再好的一張臉,少了一雙眼睛,也就是散了一半顏色。本也是以色侍君!」盧掌事給皇后捏著肩膀,跟著且笑且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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