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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樓之上,秋風又寒又烈,吹開他覆面的凌亂髮絲。

  他闔著原該如水溫柔的桃花眼,頭顱低垂,再沒有過往的風流意氣,就那般孤零零地垂吊在風中,被挑斷筋脈的四肢鮮血還不曾流盡,正滴滴答答地落下……

  一點,一滴,慢慢匯成細小的血色涓流。

  *

  匯成血流,注入玉瓶中。

  秦王府的一間密室內,蕭晏頂著一頭虛汗,面色蒼白地靠在座塌上,還在滴血的左手擱在榻臂,正由神醫蘇合給他在腕間處上藥止血。

  「殿下四年前才得了那優曇花,治好先天頑疾,且好生保養著身子。雖說每隔半年才取這麼一回血,傷不了元氣。但這麼個采法,是破開您筋脈引出的血,要是再多用采幾回,您這條臂膀就要廢了。」

  「屆時,可別說這廂是經的我之手。」蘇合扯過紗布給人包紮,臨了暗勁一提,重重打了個結,「才治癒了您那百年難遇的胎里症,勞您讓我在功德簿上多趟兩日,也好在師門前漲漲臉。」

  蕭晏覷著那手腕包紮的紗布,只覺痛意席捲全身,咬牙倒抽了口涼氣。

  「知道本王為何擇你,而不擇你旁的同門?」片刻,蕭晏緩過勁,眼中聚了些光,只傾身拿來案上裝滿他鮮血的三寸玉瓶,細細瞧著。

  鋒銳眉眼,溫柔而蒼涼。

  「自是因為我醫術冠絕,五行八卦精通,琴棋書畫俱佳,乃藥師谷門下第一人,江湖才藝第一人。」蘇合篦了碗藥給蕭晏,長嘆道,「只可惜,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主要是你話少。」這話吐出,蕭晏擱下玉瓶,抽過扇子敲了一記自己的眉心。

  當年定是瞎了眼,才覺得這人話少性冷,是整個藥師谷說話最言簡意賅的,不似旁的醫者總是喋喋不休,遂請來伴在了身側。

  「左右秦王殿下當日眼盲心瞎。」蘇合推過藥盞,催促用藥。

  蕭晏掩過撲鼻的苦味,握了握左手腕,待痛意稍減,遂收了扇子重新撿起玉瓶,往內室走去。

  蘇合瞥了眼內室露出的冰棺一角,識趣得沒去幫忙。

  一炷香的時辰,蕭晏轉出來,手中玉瓶已空。

  蘇合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湯藥,提眉露出兩分不豫。

  蕭晏瞧著尚且熱氣氤氳的藥,抗拒道,「先看信。」

  「急不死你!」信是方才暗衛首領送來的,蘇合從袖中掏出,扔了過去。

  「成了?」蘇合見這人眉眼彎下,嘴角揚起。

  「成了。」蕭晏這下端起了藥,慢慢飲著。

  蘇合接信掃過,挑眉點了下頭。

  果然,霍靖派往西去摘花的八百人手,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四年前,蕭晏得優曇花後,便暗裡派人製造研發機關,但凡有人再摘此花,便可觸動暗箭兵戈。這樁任務在去歲大成。

  今朝便用在了霍靖身上。

  「我就是好奇,如何揀這麼個時候,引他前往?」

  「前兩個月,暗子探得他在西北練了一方兵甲,本王替他練練手。」蕭晏飲一口藥,含兩枚蜜餞。怕苦的樣子,蘇合簡直沒眼看。

  「且有四年前西域雪山一戰,本王折了不少人手,總得討些利息。」

  話及此處,蕭晏不由想起那年涼州城外刺殺陸玉章的殺手,雖是夜衣蒙面,但從身段辨,當是個身量未足的女子。

  結合從雪山撤下來的首領描述,無論是功夫、身形都當是同一人。

  安西陸氏一族,蕭晏和霍靖彼此想要許久。如此刺殺,除了他的人,蕭晏想不出其他。

  故而,雪山六百餘人性命,他總要討回來的。

  蕭晏蹙眉又飲了口湯藥,面上歡色尚存。

  「如此一來,既報了舊仇,又削了他臂膀,當真一箭雙鵰!」蘇合嘆道。

  蕭晏不置可否。

  蘇合瞧他一眼,湊過身子,若有所思道,「在下失言,殿下這是一箭三雕。」

  「只是您這借襄寧郡主之口將消息遞出去,雖說姑娘家的確纏得有些緊了,但你這心到底狠了些。嘖嘖!」

  蕭晏這回沒立馬應他,只低眉認真飲著藥。

  片刻方道,「她若不登我門,我總不能把話遞到她閨閣里。」

  蘇合一愣,瞧了他半晌,強迫自己「嗯」了聲。

  理是這麼個理,但這聽來也太不像人話了。

  神女有意,襄王無情。

  且這無情的王,拒絕你的同時,還能利用你一回。

  方外的神醫吸了口氣,謀天下的心,果真薄情又狠辣。

  「那個……,容我再問問,您這既已知霍小侯爺狼子野心,如何不趁著這次機會,一網打盡了?還特意派人提醒他小心雪崩。如此,他自然只派親兵而不親往。」

  殿中燭火投在蕭晏風姿玉貌上,桃花眼中慢慢釀起的笑意忽明忽滅。

  「他還有用!」片刻,蕭晏放下藥盞,換了摺扇輕搖。

  前世那幾近改天換日的手筆,僅一個霍靖,一個定北侯府,是沒有那般能耐的,後面定還有人籌謀。只可惜,霍靖兵敗被捕後,硬是未吐隻言片語。

  更甚者、關於她,亦不肯說出一個字。

  重生十年,他沒尋到她半點蹤跡。

  蕭晏握扇的骨節泛白,指尖涼意蔓延。

  彼世彼時,獄中昏暗骯髒,明明一敗塗地,霍靖卻笑得諷刺而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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