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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卷荊的眼神在雙馬尾和男生中間移動,指了指自己束成一股的頭髮:「這是馬尾,」再指向他的辮子:「這叫麻花辮。」

  「哎呀。」橋田悠笑眯眯甩著兩個辮子,「這種小地方就不要糾結了。」

  「我是狗卷荊,是個音樂生。」

  橋田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回答他上一個問題,哈哈笑起來:「狗卷君,你真有趣哈哈哈……」

  狗卷荊也不理他,繼續看展。

  橋田悠卻似乎對他很感興趣,總是不遠不近地和他一起看,偶爾一兩句自己的見解,讓狗卷荊也不是那麼排斥和他相處。

  「這裡的大部分參展人都屬於野生藝術家,或者是出來兼職賺錢的學生。」橋田悠說:「所以他們的手法大部分比較粗糙稚嫩,但是同時也會有非科班出身帶來的生機勃勃。」

  狗卷荊:「還有直白、毫不掩飾的熱愛。」

  這類的作品,大部分沒有經費,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用愛發電」。純粹而真摯的感情通過藝術傳遞出來的、畫布上呈現的各種燦爛鮮活顏色,才是狗卷荊被吸引目光的原因。完全沒有了解過美術的他,技法層面上的東西一無所知,卻能看到附著在上面七彩斑斕的顏色,熱烈而直白,在他的眼裡就像彩虹一樣。

  上一次看到這樣的色彩,還是在津田陽輝的故居里。

  是他所缺乏的色彩。

  橋田愣了愣,笑了出聲:「確實。」

  越是學習得多,就越是考慮得多,下筆的時候考慮更多的手法、技術、視角各方面的因素,反而屬於創作者的心都退居二線了。橋田看狗卷,戴著口罩的少年只露出了一雙眼,那雙眼卻似乎能看透畫作背後屬於作者的那顆心。

  珍惜、期待、好奇的眼神。

  有這樣的觀眾欣賞,畫家本人也會很高興吧。

  橋田悠想道。

  走到三樓的,狗卷終於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展覽。

  「這裡的主題是裸體畫啊。」橋田悠和他站在一起仰望。

  作品的數量不多,只占據了一小個角落,畫作就連外框都沒有表,有些是直接貼在牆上。

  橋田悠:「稍微,有點意思。」

  狗卷荊站到了一幅畫作面前,這幅畫的名字很簡單,叫做《自畫像》,就是畫家本人對著鏡子將自己的裸體完整畫出來。

  很多歷史上留名的著名畫家也會有各種各樣的自畫像,人們總是樂於在畫像中尋找那個時期畫家本人的精神狀態、生活、變化和各種各樣不可解讀的內心活動。從用色到手法各個角度試圖解剖畫家。

  而對活著的畫家本人而言,畫自畫更多是一種自我審視和拷問。

  ——你能直面最原始的自己嗎?

  真實的、毫無濾鏡的,或許還能稱得上醜陋的自己。

  將這樣的自己纖毫畢現地用畫筆記錄下來,甚至展示到每一位觀眾面前。

  這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氣的事。

  狗卷荊站在那幅《自畫像》面前。畫像中的人是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歲月和畫畫給他帶來了各種各樣的痕跡,從外表看他稱不上英俊,人生用普世價值觀來評價似乎也稱不上成功,畫家本身並沒有掩飾這些痕跡,非常真實地描繪出各種細節,他指甲的污垢,他的不修邊幅,他的……毫不在意。

  站在畫前,狗卷荊甚至能夠感覺到畫裡的人物和自己對視。

  強烈的,存在感和個性。

  這個展覽的標題實在是太貼切了。

  《自我印象——我是誰?》

  這個問題不是畫家自問的,他是向觀眾提問。

  李斯特說他沒有自己的東西,彈不出屬於自己的音樂。要解決這個問題,首先要解決的前提條件是——「我是誰?」

  只有區分出自己和他人,才有所謂屬於「我」的東西,才會從芸芸鋼琴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被畫家的真實衝擊到,狗卷荊開始朦朦朧朧意識到了「自我」的存在。

  我是誰?

  我是狗卷荊。

  一個……熱愛鋼琴的人。

  狗卷荊問橋田:「我可以買下這幅畫嗎?」

  橋田悠顯然有點吃驚,還是回答他:「可以問問主辦方,讓他們聯繫畫家。」

  這個時候,跡部景吾耳提面命他有事一定要想起經紀人的話終於起作用,狗卷荊沒有選擇自己去和主辦方交涉,而是把他存在感極低的經紀人叫了過來。一身西裝,一看就是職業精英人士的人聽完了前因後果,便去和主辦方交涉溝通。

  狗卷荊站在畫作面前,橋田在他旁邊,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果然沒看出來特別的地方呢。」

  狗卷荊看他。

  「啊,抱歉。」橋田說:「我並沒有貶低畫家和你的意思。我認為,藝術是一件非常個人和隱私的事,就像食物一樣,每個人的口味和愛好各不相同。只能說這幅畫不符合我的胃口而已。」

  「但是心情和想表達的東西會讓它們發光。」

  「……啊,確實是這樣。」

  很快,畫家就來了。和他的《自畫像》相同,是一個外表顯得凌亂的男人,和他的外表相反的是他瀟灑的處事態度,聽聞事情之後的第一件事是問:「可以見見買家嗎?」

  於是三個人站在他的畫面前。

  「是你要買啊。」男人說:「我是無所謂,不過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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