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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權不敢輕易開腔,林深心中忐忑,他今日當真盡力了,已經在虞美人面前多方暗示,虞美人明明是個聰慧之人呀。

  金絲楠龍案上,雕龍爪的瑪瑙鎮紙正壓著一張白紙,帝王挽袖執筆,下筆穩而強健,如龍鳧水。

  唰唰唰幾筆,一頁狂草躍然紙上。

  不愧是帝王的字跡,瞧著每一個字都別具匠心。

  此時,帝王的面容清冷如玉,立挺的五官自帶煞氣。

  王權對林深使了眼色,沒人比他更懂皇上的脾氣,皇上嘴上不說,但對一樁事能記上數月,乃至數年之久。

  皇上無疑是在對虞美人不滿了。

  林深冷汗涔涔。

  是他高估了虞美人麼?

  還是說虞美人是在欲情故縱?

  要不要再去朝陽閣知會一聲?

  就在這時,禁軍侍衛由宮人領著,一路疾步走來。

  「報!皇上!八百里加急!江南道水患告急!」

  一腔戾氣無處可撒的封衡終於停止了狂草,他穩坐龍椅,年輕的帝王讓人忘卻了他的年紀,仿佛早已在位數年,是一個歷經風霜之人才能擁有的沉穩。

  江南道每隔幾年就有水患,今年北方乾旱,江南道一帶卻是雨水豐足,封衡接手江山之後,免了賦稅,多次開國庫賑災苦寒之地,而今,國庫無疑虧空。

  江南道的水患已發生,朝廷必然要押運災銀南下。

  如何確保災銀能夠發放到災民手裡,是一個關鍵。而不是讓某些人利用災情飽了自己的腰包。

  封衡不是久居廟堂,聽慣了阿諛奉承的昏庸之君。

  世間齷齪,他看得十分清楚。

  是以,又是即刻召見戶部、工部的幾位大臣議事,一時間御書房氣氛凝滯,時而發出瓷器摔在大理石地面的聲音。

  王權與林深在殿外焦急等待。

  親耳聽著內殿動靜更大,龍顏大怒,王權自作主張對林深使了眼色,「速速去一趟朝陽閣。」

  林深會意,若是皇上今晚不消氣,只怕沒人能倖免。

  林深這便去了一趟朝陽閣。

  虞姝小日子在身,剛要準備睡下,林深三言兩語暗示過後,她倒是聽懂了,「林公公,可……」

  林深額頭俱是汗,焦急萬分,「美人主子,你就快些跟著奴才走一趟吧。」

  皇上一般不會輕易動怒,可一旦動怒,那就是烈火燎原,好幾日都平復不下來,宮廷會寸草不生。

  虞姝只好稍作修整,依舊是簡單的裝扮,未施粉黛,清淡雅致。

  到了御書房大門外,虞姝掐著帕子候在廊下。

  「哐當」一聲,殿內傳出動靜,隨即就是帝王的暴怒聲,「一群廢物!」

  虞姝心一抖。

  封衡登基之後,素來以穩重示人,雖是不苟言笑,但極少這般動怒。

  但虞姝兩年前見過封衡殺人後,那仿佛入魔的樣子。

  故此,封衡在她心裡是一尊煞般的存在。

  虞姝掐著粉嫩的指尖,林公公今晚讓她過來,怕不是要把她推入火坑吧。

  可,思及姨娘與二哥現下在將軍府的境遇,虞姝還得感激封衡。

  她站著沒動,暗暗給自己打氣。

  不多時,殿牖被人從里打開,戶部與工部的幾位大臣先後走了出來,俱是如喪考妣、汗流浹背、噤若寒蟬,被帝王罵到身形岣嶁,垂首走在廊下。

  最後一個出來之人是沈卿言,他一抬首正好與虞姝對視上了。

  許是多日未曾見,此刻看著虞姝,沈卿言心尖一抽,有些隱約的密密麻麻的酸痛。

  彼時的鄰家妹妹,青蔥一樣嬌嫩的人兒,在他眼裡還只是個乖巧孩子。

  而今,卻是後宮的嬪妃了。

  瞧著也似乎高挑了一些。

  沈卿言硬生生壓下去「皇上是禽獸」的念頭,對虞姝微笑示意,這便抬腿離開,他這個外男,這輩子怕是沒機會與虞姝多說幾句話了。

  殿內再無旁人,虞姝吐了口濁氣,從林深手裡接過托盤,端著涼茶邁入殿內。

  遍地狼藉,破碎的瓷器和奏摺到處都是。

  虞姝頓了頓足,隨即又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行至案前,福身行禮,「嬪妾恭請皇上聖安。」

  虞姝低垂眼眸,心裡打好了腹稿,如何感謝感謝封衡,以及如何勸說封衡莫要傷了肝火。

  然而,她並沒有聽見動靜。

  遂抬頭一看。

  只見年輕的帝王正奮筆疾書,他的手骨節分明,十分有型,仿佛生來就是持筆平天下的料。

  皇上沒聽見麼?

  虞姝保持著福身的姿勢,這個動作僵在原地著實令人腿酸,皇上沒有讓她平身,她又不能自行站直。

  虞姝頓了頓,又道:「皇上,嬪妾給您送涼茶來了。」

  她半斂眸,纖長的睫毛輕顫,光影之下,在眼瞼投下了一道漂亮的弧度。

  封衡抬首,深幽的眸微眯,聲線恢復清冷,「是你來了啊,朕方才不曾聽見,平身吧。」

  虞姝站直了身子,雙腿發酸,好在尚且能忍。

  她把托盤擱置在龍案一角,端起茶盞,遞向封衡,「皇上請用涼茶。」

  涼茶降火。這大熱天的,著實容易令人暴躁。

  封衡目光淡淡,落在了女子臉上,最終看著她的微微翹起的朱唇。

  封衡不曾碰過任何女子的唇,包括虞姝在內,但不知為何,此刻他忽然目光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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