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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憶就比較認人了,徐嘉式稍微靠近一些,他便要哭。

  徐嘉式對比了下,分明是龍鳳胎,女兒卻比兒子好看太多,一個粉雕玉琢咯咯直笑,一個眼淚鼻涕咧嘴大哭。徐嘉式便說和燕綏換一換,讓燕綏抱好看的。

  燕綏笑著拍開他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怕兒子太沉墜手,讓我累著。不累,好不容易才把拾憶養得白白胖胖,我看著歡喜。」

  「再大些就不必抱著了,周歲之後他們就能自己走路。」徐嘉式眼中無比溫柔,兩人之間已經默契至極,無需言明對方便知道話外之意。

  到了地方,徐嘉式扶著燕綏下馬車:「拾憶剛生下來瘦得可憐,如今倒是養胖了,卻累得爹爹消瘦了。」

  「並不是為他們。若沒有這兩個孩子,才是真的不知道怎麼才能堅持下來。」

  燕綏想起剛得知堂兄死訊時,食不下咽寢不安枕,整日只是落淚,好像眼淚都要流幹了。

  覺得愧對太多人,覺得不該是他們丟掉性命,覺得該贖罪的是自己。

  「對不起陛下,那時候我沒能陪在你身邊,今後不會再讓你獨自承受任何痛苦了。」徐嘉式有分擔燕綏一切悲傷與苦澀的默契,將孩子交給緊隨在後的吳王和燕植,「今日生辰,壽星不能落淚的。」

  三月初三上巳節,京郊草長鶯飛,綠意盎然中身著紅衣的行人如芳菲生長,眾人目光與腳步所向是兩棵樹幹緊緊纏抱的參天之樹,樹上結滿紅綢與同心結,紅綠相襯,春光明朗。

  徐嘉式牽著燕綏的手,走進大樹傘蓋一般伸展的枝葉下,憑著領口袖口那圈紅邊融入祈求姻緣的誠摯人群中。

  燕綏看見了阿術。

  自從燕紀死後,阿術便閉門不出,一直在研究他師父留下的醫道。他是個有天賦的孩子,幾個月時間看遍了御醫院所有的醫書,企圖能從中找到讓父親復生的辦法。

  但這個孤獨的孩子註定只能是徒勞。

  阿術剛剛踮著腳在低垂的樹枝上綁好寫著一對姓名的紅綢,轉過身來目光倔強地看著燕綏,遞過去一對項鍊:「阿爹留下的。」

  燕綏將項連結在手裡,紅繩繫著掛墜——每條紅繩上各串著半圓的玉牌。看得出原本是掌心大小的圓玉,從中平分為兩塊。

  上好的玉質,觸之微涼,握在掌心又很快暖潤起來。

  一塊刻著長命,另一塊刻著安康。

  燕綏認出是燕紀的手筆。

  平分的裂口不久,但刻字卻看得出時光的痕跡。

  燕綏瞬間濕了眼眶——

  這玉牌原本是堂兄給他自己的孩兒準備的,寄予了一個父親對孩子最深沉的愛,保佑孩兒長命安康。

  而燕紀在上戰場前將玉牌一分為二,沒有直接送給拾憶與翩翩,而是給了阿術轉交。

  他是抱著必死的心態上了戰場。

  江州分別之時以為只是暫離還會再見,卻是永訣。

  光風霽月的燕以則身負苦難,卻以良善寬恕了一切,至死還在保衛家國,守護家人。

  燕綏淚眼模糊中將玉牌給兩個孩子戴上:「拾憶,翩翩,這是父親送你們的禮物,一輩子都要戴著,就如父親時時隨身保佑著你們。」

  「阿爹喜歡他們。」阿術緊緊抿唇,眼中也有淚盤桓。

  「朕也喜歡你」燕綏輕撫阿術臉頰,「阿術,朕回宮便下旨冊立你繼承鄭王之位,你和淨芸一樣喚朕皇叔,好不好?」

  阿術倔強地搖頭:「我不要做什麼王爺,我不是孤兒,我還有師父。阿爹讓我跟著師父好好學本事,我要聽阿爹的話——」

  「師父!」阿術灑著淚揮手。

  燕綏轉身,循著阿術目光,看見了淡然微笑的裴良方,他身後目光閃躲的年輕男人不久前從長時間的昏迷中醒來,認不得親朋故友,忘卻了爭名逐利勾心鬥角,甚至記不得適應生存的基本法則,卻對裴良方移不開目光,看著他便滿心安定滿心歡喜。

  自江州一別,燕綏以為此生不能和他再見,但如今故人重回。

  親友離別,如三秋木葉陸續凋零,不勝感傷。然而秋去春來,終有人回身相逢,團圓歡聚。

  燕綏眼淚在目光觸及更多人的時候瞬間砸落。

  崔漸薛容執手樹下,隱居復還家,紅衣似新婚。

  阿姐和胡來,夫妻二人抱著阿菟,一家三口言笑晏晏。

  淨芸身旁多了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團圓聚會。

  阿術走上前,接過了燕植懷裡的拾憶,方便燕植向未過門的妻子親昵,旁若無人地撒嬌。

  多大的人了,還嬉皮笑臉的,有媳婦了不起麼?到了年紀,誰都會有的。

  阿術撇撇嘴表示不屑,然後被拾憶吐著泡泡拽住衣領,蹭了一臉口水。

  燕綏喜極而泣。

  有人離去,但也有人歸來。死亡使親人分離,但愛又使這麼多對有情人團圓。

  纏抱的大樹上掛滿了紅綢,樹下男男女女身著紅衣,祈求高禖之神保佑有情人終成眷屬。

  人群如潮,愛意涌動。

  人們各懷思慕,不知他人心之所系。共拜神樹,仿佛眾人齊齊拜堂,雖不能宣之於口,但也算禮成。

  徐嘉式與燕綏對拜。

  燕綏聲音顫抖:「你向我求過婚了,該我問你了——」

  徐嘉式握著燕綏手,堅定地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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