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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場幾人包括他徒弟阿術在內都表示懷疑——

  大夫和廚子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裴良方並不回應,直接動手。

  眾人只見裴良方殺了羊放血,剝了羊皮,向來溫吞從容的人,雙手揮出幻影,不過半盞茶的工夫,一隻活蹦亂跳的小羊羔就皮、肉、骨分離,皮上骨上都不帶肉,那一架排骨,蒼蠅上去都打滑。

  裴良方劃出一片肥瘦相間薄如蟬翼的羊肉:「本神醫用刀子可比我師父更強——」他朝阿術挑了挑眉,「這不比滿嘴胡話強?想學乖乖喊師父。」

  廚房這邊準備食材熱火朝天,燕綏大著肚子聞不得血腥油煙沒有去看,燕紀更沒興趣,兩人坐著喝茶。

  「羊肉雖味美,以則哥哥正在治療,朕聽裴良方說燒傷的病人不宜多食熱性食物,稍後燙好了鍋子,哥哥少用些羊肉,朕讓廚房準備了魚油熬的豬肝粥,滋味也是不錯。」

  燕紀握著茶杯還未送到嘴邊,聽見燕綏稱呼自己表字,頓了頓,眼睫下斂:「聽憑陛下安排。寄人籬下,自然是有什麼吃什麼。」

  這樣的話生疏得有些絕情了。

  燕綏心裡沉了沉:「朕真的是為哥哥身體考慮……罷了,不說這些。朕的產期將至,有些事,朕想提前託付給堂兄。」

  燕紀抬眼看燕綏:「我答應會把戲做足,將陛下的子女認在我名下,不讓外界懷疑這兩個孩子的來路。陛下若不放心,大可不用我。」

  「朕當然相信你。」燕綏目光懇切,「朕亦感激兄長的恩情,感謝兄長不計前嫌傾力相助。只是畢竟男身產子亘古罕見,誰也說不準到底會如何。萬一朕如母后一般——」

  燕紀皺起眉頭,陳年的燒傷和用藥長出的新肉斑駁難看,但為了療傷,他又不能戴面具。燕綏澄澈的目光,足以將所有細節看清,他再三平復心緒,終究是無法與之長久對視,偏頭:「我只答應給名分,向我託孤是問錯了人。」

  「即便朕有什麼意外,這兩個孩子還有一位父親,養育教導之事,不必勞煩堂兄。」燕綏道,「是淨芸。」

  「燕緒那個孩子?」

  「是。皇兄臨終前將淨芸託付給朕,如今他已是十歲,可以監國了。若朕不在,嘉式恐怕連照顧自己和兩個孩子都困難,更無法操持朝政了。皇伯年邁,輔佐淨芸的兩位師父雖年輕有為,但終究是外臣。放眼整個皇室,唯有堂兄的才智品性足以輔佐君王。若朕走不出產房,請堂兄扶持淨芸上位,詔書的位置朕已經告訴過淨芸了。淨芸若有牴觸,還請兄長勸說。」

  燕紀聽罷難以置信,也不管和燕綏面對面自己的傷痕會盡落他眼底,轉過頭來:「你竟然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做皇帝?」

  「不想。主少國疑,襁褓中的嬰孩怎能穩坐皇位?於公,朕不能讓社稷因此動亂;於私,朕也想讓孩兒偷閒,做皇帝本也不是什麼好事。」燕綏淡淡一笑,「朕即位這兩年來,除了東巡這段時間,幾乎沒睡過什麼好覺。說是夙興夜寐日理萬機也不為過,這還是有嘉式照應的,若是朕獨身一人,早就撐不住了。若說為求富貴安逸,倒不如做一個閒散王爺,省心得多。」

  「豈止富貴,那可是萬人之上無人之下的位子,掌握著天下所有人的命運。」燕紀眯起眼,意味深長地看著燕綏,「權力是至高無上的兇器。在其位者為刀俎,餘下眾生皆是魚肉。若可執刀,誰願意成為刀鋒所指。」

  燕綏搖頭:「朕卻不這麼以為。民為水君為舟,皇帝掌握著生殺大權,但也要為百姓的生計負責,否則不得民心必不長久。皇帝為天下主宰,卻也要順應天理人心,不可任性而為。即使朕手中握刀,也要斬殺奸佞,不會揮向平民和至親。朕真正使用的權力其實很有限,以權成事,而非以權縱慾。刀在手,無論砍誰的頭,墜的都是朕的手。是非曲直懸於刀尖,朕不敢肆意。所以在太平盛世做個閒散王爺,享富貴貪安逸倒是更得朕心意。但朕已在其位,便當克盡職責,盡己所能做一個稱職的皇帝。」

  二十歲的年輕帝王,登基不過兩年,胸懷見識已經如此高遠。

  他眼中有光,能穿透皮肉看見人性之善,自身更是誠懇至極。

  燕紀眼中有些茫然,他想到當年大亂熊熊烈火,將宮牆碧瓦和他的殘肢都燒成灰燼,也將渴求權力的瘋狂燃燒殆盡。

  仿佛野草毒藤成泥。

  但一片荒蕪中,竟又長出新芽來,隱隱有成為參天大樹的趨勢。

  燕紀從往事中回神,目光匯聚卻很難通過燕綏神色分辨話語真假。

  畢竟,皇帝都是慣會演戲的角色。

  燕綏起身,看著庭院飛雪:「堂兄,朕不像是個皇帝是嗎?朕優柔寡斷有諸多牽絆。」

  燕紀道:「明知如此,為何不改?」

  「可朕從一開始想要的就不是成為皇帝。朕生下來就缺少親人陪伴,後來父皇與哥哥幾乎同時離世,朕更覺得孤寂。天地之大,獨處其間。好在有淨芸,朕學著照顧自身的同時撫育晚輩;有嘉式,朕學著成長直面艱難;如今又有了孩子,朕有了血脈傳承,朕可以把朕從未擁有的親情全都補償給他們。朕從頭至尾只想要一個家,想要忠貞熱烈的愛,現在如願了,朕很滿足。」

  燕紀起身走到燕綏背後:「陛下認定了徐嘉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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