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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輪一圈一圈碾過回程的路,燕植突然說:「我很喜歡做你們的侄子。不要叫我殿下,也不要自稱臣。皇叔父,和皇叔一樣叫我淨芸好不好,永遠只叫我淨芸。」

  徐嘉式側頭看燕植,本來多肉的臉頰最近已經清減許多,緊繃著的唇角透露出頑劣桀驁之外的堅毅。

  十歲的孩子,卸下故作輕鬆,言語中都帶著莫名的悲涼。

  到底經歷過什麼讓他如此老成?

  一定不是好事。

  既然不好,不想再提,就不問他了。大人要解決問題,不能和孩子為難。

  「好,淨芸。」徐嘉式輕嘆一聲,「野果好吃也要少吃些,當心積食。」

  回到王府,在徐嘉式派人調查烏雲寶音時,燕植給吳王寫信——

  「往事難藏,皇叔速歸。」

  ——

  吳州。

  吳王將剛收到的信給周王看,說:「你兒子不是個省油的燈,失了憶也能摸到蛛絲馬跡。不過就算要阻止他調查往事,讓皇帝回去有什麼用?」

  「也不看看是誰兒子,當然文武雙全,腦子靈光。」周王哼了一聲,「燕家都是人精,那個小的比你心眼多。我家那臭小子喝了你家小皇帝的迷魂湯。只要皇帝回去,成日膩歪著,腦子都叫狗吃了一般。等生出孩子,又圍著兩個嬰兒打轉,沒日沒夜不得安生,哪還查得出什麼?若說這世上還有人能治徐嘉式,只有小皇帝了。」

  吳王老臉一紅:「老傢伙,說得像我侄子勾引你兒子似的。兩情相悅的事,我侄子還大了肚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便宜,呵,好便宜!」

  「你也別嘴硬,皇帝若是不好,你前些日會紆尊降貴扮演花公只為遠遠看他一眼?看見了吧,皇帝把你孫子孫女養得好得很。」

  「揣在肚裡看得見什麼?」周王訕訕的,「你也是為老不尊,人多雜亂還放他出去亂走,萬一磕著碰著,你賠得起?」

  「喲喲喲,剛說不稀罕,又怕出差錯,你這老傢伙。」吳王笑得像彌勒佛,袖著雙手感嘆,「往事一定得藏住,什麼冤孽都由我們這些老傢伙帶進棺材就是,淨芸也絕不會吐露半個字,往後孩子們的日子就安生了。可話說回來要讓皇帝儘快回京真是不容易。我那侄子心懷天下,這些天辦了許多實事,安頓了大量無家可歸的孤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還沒去看江州和泊州,不會肯回京的。」

  周王一時也沒有好主意,正要離開,忽然聽見有人在門外稟報:「王爺,陛下來了。」

  好端端的,來書房做什麼?

  周王驟然緊張起來,四顧周圍,甚至想跳窗逃走,吳王低聲:「老腰不要了?」讓他藏進書櫃。

  人老了腰背僵硬,吳王連推帶踹手腳並用塞了半天才讓周王蜷縮進狹窄的柜子。

  關上櫃門,吳王鬆一口氣,抬袖擦擦汗,轉身開了門,把燕綏迎進來:「咳咳,陛下午睡醒了?有事叫老臣過去就是,何必勞動陛下親自前來。」

  燕綏攏著徐嘉式送的那件裘衣:「快入冬了,不像熱的時候那麼貪睡。現在還沒下雪,路上好走,到下月真就不太能隨意走動了。皇伯在處理公務麼?怎麼這麼久才開門?」

  吳王將燕綏送到上位坐下,忽然瞥見桌上倒扣著的信件,瞬間周身一緊,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老臣哪有公務,養老只想躲閒,兩耳不聞窗外事。寫寫字,畫點畫修身養性。喏,陛下你聞,這是老臣新得的好墨,百年松煙啊。」吳王伸手去端硯台,一個手抖扣翻了,墨汁滿桌流淌,吳王將桌上被染污的紙張都扔進紙簍,「哎喲,真是老了,讓陛下見笑了。」

  燕綏今早還見吳王給王妃穿針,這會就手抖得端不住硯台了?瞥見紙簍里紙張一角漏出個「叔」字,字跡有些眼熟,別的都看不清了。

  吳王落座之前不動聲色挪了挪,把紙簍推到書桌下。

  燕綏想自己是不是來得唐突,皇伯不高興?罷了,說完事便走,也不會耽誤他太久。

  「皇伯,朕明日便要啟程前往江州了。水路不好停靠,朕想今日便準備好禮物,想請皇伯幫忙參考參考。」

  「禮物?陛下給誰送禮?」

  「老周王爺。」

  「老——」吳王嗓子一緊,險些站起來,皇帝難道知道了?

  「不年不節,陛下給他送禮作甚?」吳王握緊圈椅扶手,看向燕綏。

  連身懷有孕之事都未瞞著吳王,何況老周王「死而復生」之事,所以燕綏直言不諱。

  燕綏道:「下月初一是老周王生辰,雖不是整壽,但作為晚輩的總要表些心意。」

  書櫃裡突然一聲響動,燕綏和吳王都看過去,吳王忙道:「府中下人憊懶,疏於打掃,該聘只狸奴回來,省得老鼠把書啃壞了——下月初一確實是知安壽辰,陛下有心了,陛下腹中孩子本已是最好的壽禮——」

  吳王突然靈光一閃:「陛下,既然要表心意,不如返程回京,帶著身孕為周王祝壽,屆時他定然歡喜至極!」

  燕綏低頭笑了笑,有些無奈:「不,皇伯,即便送禮也不能以朕的名義。」

  吳王好不容易找到個由頭讓皇帝回京,卻被直接拒絕,急忙問:「這是為何?」

  徐嘉式知道換子真相後便對燕綏表露心跡,又擔心燕綏知道他並非徐家人,覺得他身份低微不堪匹配,內心無比掙扎。而燕綏知道實情,滿心都是憐惜,回想起當年周王府辦喪事時,鑽洞看見閉門謝客的徐嘉式憔悴至極,當時得知並非親生的痛苦他又承受一遍,燕綏心疼至極,也對老王爺懷有怨懟。但他到底是旁觀者,看著父子同處屋檐下卻連話都不說,又覺得事情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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