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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綏:「……」

  徐嘉式:「……」

  迎著徐嘉式複雜責問的目光,施張面不改色道:「攝政王吩咐過,凡事不可對陛下有所隱瞞。」

  「好,記得就好。」徐嘉式整理好情緒,讓施張退下。

  釣不到魚就找人往魚鉤上直接掛?這是一個頭腦健全的男人二十歲以後能做出的事?

  他難以想像曾經自己是怎麼捨得下臉面做這樣的安排,但抬眼見小皇帝雙手撐著下頜凝望水面,忽然又好像懂了。

  自己釣不上魚沒關係,但不能讓陛下失望。

  「臣以後會好好練習。」徐嘉式握緊魚竿,竿梢顫動晃蕩魚線,帶起水面圈圈漣漪。

  「嗯?」燕綏回神看他,忍不住笑出來,「其實朕也不是很愛吃魚,淨芸喜歡得很。他又來信說,他那小媳婦對他很好,變著花樣給他做魚吃。可惜永州魚都多刺,他被魚刺給扎了喉嚨,喝醋並不管用,魚刺沒順下去,倒鬧得肚子疼……」

  聽皇帝說著家常,分明是極平淡的內容,徐嘉式卻覺得格外心安。

  手中竿不用握得太緊,越緊越不穩。秘密不能久藏,越藏越難以啟齒。

  徐嘉式深吸一口氣,儘量以平靜的語調說:「陛下,您任何時候要治徐家的欺君之罪,臣都認罰。」

  終於還是談到正題上了。

  燕綏笑意凝在唇邊,停止講侄子的趣事,認真看著徐嘉式:「你知道老周王為何要假死嗎?」

  徐嘉式搖頭:「不確定,但隱約有個猜測。」

  燕綏靜靜地看著他。

  「陛下,臣母有兄,臣有舅父,舅父有一女與臣同年同月同日生。」徐嘉式凝望著燕綏的眼睛,在這樣清澈溫柔的目光下,他字字句句虔誠無虛,「臣十歲前一直居住京城,舅父一家與王府毗鄰,臣與阿姐可以說是形影不離一同長大。」

  形影不離一同長大,還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緣分,不就是話本里說的青梅竹馬麼?

  燕綏心頭有些沉悶,「嗯」了一聲:「這些,老周王對朕說過。」

  為何父親要對皇帝說這些?所說是否都是真相?

  徐嘉式壓下心頭不安,繼續道:「阿姐性格沉靜,愛好讀書,但從小酷愛的是玄學讖緯,與其他閨秀有些格格不入,但也不乏上門提親的世家子弟。阿姐堅稱已有心上人,不肯接受任何提親。如此過了二十歲,舅父過世,改由我父親操心阿姐的婚事,還是耽擱到二十五歲以後。眼看著提親的人家漸少,父親試圖讓我與阿姐成婚,甚至向高宗上了請封阿姐為世子夫人的奏摺。」

  燕綏眼眶開始酸澀了。

  已經走到請旨賜婚這一步了麼?那便真是名正言順了。相比而言,無媒苟合的燕綏確實見不得光。

  燕綏感覺呼吸不暢,心裡急切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仁宗替我扣下了請婚奏摺,臣逃了婚。從那之後,臣腦海中便沒有關於阿姐的記憶了。」徐嘉式語速很快,「直到最近,父親又向我提她。」

  燕綏聽見「逃婚」二字,瞬間得救了似的,兄長在心中又被塑起神像。懷著隱秘的期待,燕綏聲音有些哽咽:「那麼,她現在在哪?她和你……」

  徐嘉式想到阿姐如今的模樣,閉眼嘆息:「她瘋了。」

  「瘋了?」燕綏嘴唇發顫,「難道是因為……」

  是因為自己嗎?搶了別人夫婿的無恥之人,害得苦主發了瘋?燕綏設想過若干恥辱與難堪,卻沒想到迎頭痛擊的是罪孽。

  「父親說她是生阿菟時出了意外,具體是怎樣,臣不清楚。」徐嘉式緩緩舒出一口氣,逼著自己直視燕綏眼睛,「陛下,阿菟的生辰和臣父親假死幾乎是同時,父親是為了照顧阿姐母子,將周王的爵位扔給了臣。臣知道這是欺君的死罪,但父過子還,陛下,請陛下再給臣一些時間,待查明一切,臣會向陛下認罪。」

  燕綏才不想跟徐嘉式計較什麼欺君不欺君,老周王是死是活他也不在乎,他要的是徐嘉式這個人!

  燕綏坐擁天下,想得到一個人很簡單。曾經羽翼未豐,但如今他心智已經足夠強大,又有可用之人。如果願意,甚至可以趁著徐嘉式失憶,把他關起來,讓他只屬於自己一個人。

  但那樣又有什麼意思呢?囚困一具行屍走肉,做拆散三口之家的惡人,徐嘉式一定會恨他……

  燕綏坐不住了,起身欲走,徐嘉式突然攥住他手腕。

  燕綏垂眸看去,徐嘉式卻已鬆了手,另一手挑起魚竿,一尾鮮活的鯉魚跳進他懷裡。

  徐嘉式摘了魚鉤,雙手將鯉魚獻給燕綏:「這次是臣自己釣上來的。」

  燕綏沒有接,活魚跳躍騰開腥風。燕綏想哭。

  他有什麼資格去接手這條魚呢?接過來滿手腥味黏膩,燕綏腦子裡便揮之不去失去夫君的瘋婦形象,而自己是始作俑者罪魁禍首,這份罪孽,怎麼也洗刷不乾淨。

  「陛下,臣原本的記憶停留在三年前逃婚入京時,不久之前剛記起來進京後對陛下的冒犯。」徐嘉式按著那尾鯉魚,河水濕潤了前襟,魚鱗粘在領口。他說到「冒犯」時,喉結難以自控地滾動。

  原來,他記了初見麼?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燕綏眼前霧氣迷濛,他聽見徐嘉式說:「臣現在有太多不解之處,待臣一一查明,連同欺君之罪,冒犯之罪,一併認領。這條命任由陛下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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