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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鱸魚和蕎麥都淡而無味,但燕綏小心地吃完了魚頭魚尾所有的肉,還在等徐嘉式應付完薛家回來的時間裡,用小刀在魚頭上刻下「嘉肴」二字,連同自己隱秘的心事,一起藏進破洞裡。

  過了這麼久,已經連骨架帶字跡被老鼠蟲蟻啃盡了吧?

  然後,燕綏趕著初一來臨,做了徐嘉式生辰當天第一個見到的人,給他做了長壽麵,對他說生辰快樂。那碗面同樣滋味不佳,但徐嘉式連湯都喝乾淨了。

  再然後,生辰宴會賓客滿座,眾人都以為皇帝與攝政王不睦,但燕綏在廚房踮著腳主動吻上徐嘉式,將他抵在灶台上,說其實朕沒有絲毫懷疑你的忠誠。只是有些生氣,你不相信朕的信任。顯然那刻字石碑和魚腹藏書是人為,即使就是天意,燕綏也不會恐懼猜疑。在徐嘉式面前,燕綏願意做一個昏君。

  ……

  現在徐嘉式把廚房給拆了。

  燕綏反思,是自己的暗示不當麼?他還是一點也想不起來嗎?

  裴良方是個大夫,能治病人心臟的疑難雜症,但很難看穿害了相思病的人心裡的彎彎繞繞,加上燕綏言語斷續缺頭少尾,實在難以分析,便秉持著勸和的宗旨道:「陛下,世上再也沒有人比你更了解徐嘉式。你仔細想想,從前的他若真是不悅,會用這樣沒出息的方式置氣麼?就算要拆廚房,也是拆陛下的御膳房。別低估徐嘉式,他不開口便是受用得很,陛下既然願意主動,不妨步子邁得大些。」

  燕綏豁然開朗,確實,徐嘉式是失了憶不是失了智。他若是不悅就會身體力行地表露,欺負了燕綏,他就高興了,惡劣得很。

  燕綏眉頭陰雲散開,向裴良方道謝:「朕……朕明白了,下次,朕曉得分寸了……朕會,步子邁得大些。」

  裴良方挑了挑眉,收針把脈:「若哪一日我不行醫了,改做媒人也能餬口。不過啊,陛下,你們以後談情說愛考慮換個地方吧,一個皇帝一個攝政王,指點江山總好過鍋碗瓢盆。」

  裴良方話語詼諧,但聽見「媒人」二字,燕綏不由得想到燕緒,不太笑得出來。

  照例扎完針保胎,裴良方又給燕綏診脈。

  「陛下懷胎已滿三月,按我的本事來說該診得出胎兒男女了,但這脈象……」裴良方閉著眼凝神聽脈,「胎息之脈,左疾為男,右疾為女。「1」陛下左脈右脈均跳動有力,陰中顯陽,陽中蘊陰,陰陽共生——」

  燕綏手腕一顫,急聲打斷裴良方慢悠悠的話:「難道皇兒不男不女?!」

  裴良方撲哧一聲笑出來,附耳對燕綏道:「如此,陛下明白了嗎?」

  燕綏眼眶濕潤:「真的?」

  「以藥王谷的名聲擔保,所言不虛。」裴良方鄭重舉手發誓,「不過,陛下,我確實未給男子做過剖腹,缺乏經驗。如今風險更大。所以接下來幾個月,我還要再研讀先祖留下的典籍。」

  「你要回藥王谷?藥王谷可在靖國境內。」燕綏皺眉。

  裴良方搖頭:「我不回去。請陛下派人送信去藥王谷,把典籍帶來就是,也算是給我師傅報個平安。」

  燕綏心頭沉重:「如此,只有藥王谷曉得真相,世人還是以為你已不在人世……你真的想好了一世不回藥王谷?就算回去,他也未必能找到你。」

  裴良方苦笑著搖頭,近乎自言自語:「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需遠離他彼此才好。畢竟大了十歲,大約我是活不過他……這輩子就算了。」

  話題沉重,兩人都陷入沉默。

  雙順進來,神情複雜地看了眼裴良方,湊到燕綏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燕綏眉頭瞬間皺得更緊,悲憫地看向裴良方。

  「怎麼了?」裴良方直覺與自己有關,且不是好事。

  燕綏沉默許久,終於道:「掛在東城門那顆頭,不見了。」

  裴良方幾乎是瞬間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像是晴天霹靂落下來,他目光凝固怔了許久,逃遁似的提起藥箱便走:「不見就不見了吧!」

  燕綏喊他:「你明知道是誰偷走的。裴神醫,他回國就退了與首輔家的親事。」

  裴良方立住,按了按自己尚未痊癒的腿,愴然一笑:「退了首輔,還有尚書家將軍家……陛下,你不了解他。」

  燕綏嘆息:「或許吧。但有沒有可能,你也不了解他,甚至他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

  六月十五一過,時間便匆匆奔著七月而去。

  岱欽的使團在陳國已待了半月,通商之事由燕綏起了個頭定下綱領,細節交戶部和使團談妥。至此,於情於理,烏雲寶音都必須走了。

  徐嘉式近日在攝政王府養傷,各方找人問話,將自己三年間所處理的公事重新梳理了一遍。

  重頭再來並不容易,起先是冷靜旁觀,思考為何當時如此抉擇,並不理解某些行為。看得多了,逐漸感覺和卷宗中的攝政王有了共鳴,徐嘉式才從旁觀視角有了些身處其中的感覺。

  深夜閱讀卷宗時,他無意識摩挲那半個魚頭,幾天下來骨架隱隱有玉化的趨勢。那上面的刻痕也淺淡不清了,看著那縱橫凌亂的筆畫,徐嘉式很難再看出文字來,遑論分辨字跡——或許,這根本只是一顆普通的魚頭。

  廚房的斷磚殘瓦已經被運走了,徐嘉式無從再翻找到底皇帝落了什麼東西,但他很清楚,自己心頭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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