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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植是燕緒獨子,五歲時喪母,舅家又人丁稀少門第不高,所以向來事事要求嚴格的太子對其子溺愛,幾乎可以說是有求必應,也就養成了他驕縱的性格。

  三年前,權宦尚未作亂,東宮早在四月初便開始準備永安王的生辰。

  太子不收貴重之禮,朝廷內外便投永安王所好,從飲食上打主意。天南海北的珍貴食材流水似地送進東宮,離生辰正日子還有好些天,小胖子已經肉眼可見地圓滾起來。

  燕綏每月的例銀不多,囊中羞澀,送的生辰禮實在寒酸。

  燕緒謝了他心意,安慰道:「旁人為阿諛奉承自然爭相攀比,自家人不必見外。淇台替孤看著淨芸吧,孤公務繁忙無暇顧及,你讓他少吃些。」

  燕綏獨居冷宮,成日獨來獨往沒有著落,領了任務當然歡喜,不錯眼珠地跟在小侄子身邊,一天要把燕植從御膳房拽出來七八回。

  燕植起初還對這個據說長相酷似祖母的小叔叔態度尚可,畢竟無論大小,人皆有愛美之心。但接連被攔下幾次不准吃這不准吃那,燕植有些惱了,終於在燕綏端走一盤炸魚之後吼:「冷宮的人憑什麼管東宮的事啊!」

  燕綏怔了怔,手腕一松炸魚便摔在地上,盤子粉碎油花四濺。

  燕植扁著嘴跳腳,要御膳房再做。御膳房看看小皇子看看永安王,心想東宮的小廚房得了指令不能讓小王爺多吃,他們也不敢違抗太子爺的命令啊,指望做叔叔的支棱起來壓制小王爺,他卻手背一抹眼跑了出去。

  得了,再起鍋燒油吧……

  身後烈火烹油,心頭卻似霜降。

  燕綏十五歲前幾乎沒怎麼踏出過冷宮,十五歲後兄長開始帶他認識宮牆內外。

  這兩三年間,他嘗試和人說話時目光不迴避,學太子哥哥高貴從容的態度。燕綏自以為已經學得差不多了,這是他生來就該有的能力。畢竟整個陳國,皇帝至高無上,其次是太子,然後便應該是他了,他不應該怯懦。

  但燕植大吼一聲就把燕綏打回了原形。

  或許不應該那麼算。

  皇帝之下是太子,太子之下是永安王。他們是最尊貴最親密的一家人。

  而燕綏,只是個被遺忘的不祥之人。

  從御膳房出來,燕綏感覺所有人都在繞著自己——宮女內監們對他俯首問候,但語速很快腳步匆忙。

  燕綏鼻子發酸眼眶澀得很,面前的路都模糊了。不留神撞上一堵牆,揉揉額頭抬起眼來,卻見那堵牆對自己笑。

  「過去多少天了,小殿下還沒哭夠?」徐嘉式背手看著燕綏。

  燕綏慌忙擦了眼淚:「不……不是……我那天也沒哭……騎馬而已,我已經學會了。」

  「那說明我還教得不錯?」徐嘉式眉目朗然,帶著點戲謔的神色,「本來想向殿下賠禮道歉的,看來是不用了,禮物也不用送出去了。」

  禮物?

  燕綏從來沒收到過禮物。

  他不過生日,也不像太子那樣大權在握,許多人上趕著巴結。認識他的人都很少,何談送禮。

  「其實……」燕綏低頭,小聲說,「這些天還是會做夢……夢見從馬上摔下來……」

  徐嘉式促狹地湊近聽,然後說:「據說夢中有踩空墜落感是在長個子,這是好事,殿下不該怪在我身上。」

  燕綏紅著臉沒話說了。

  誠然徐嘉式那種直接甚至可以說是粗暴的教學方法是有效的,當天燕綏就學會了騎馬。

  瞻前顧後不如勇往直前,直面恐懼後才發現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如此。

  燕綏羨慕徐嘉式這樣外放灑脫且談笑風生的人,也真的很想要禮物,即使是以賠禮道歉的形式送出的。

  可是他張不開口。

  像哥哥那樣據理力爭,像侄子那樣撒嬌耍賴,他都做不到。

  靜默地僵持著。

  連風都在嘲笑燕綏啞口無言。

  沉默的時間越久,燕綏越感覺難堪,他咬了咬下唇,繞過徐嘉式:「我先回去了!」

  徐嘉式反手攥住了他手腕,塞了個白玉的扳指到他掌心。

  燕綏下意識握住,徐嘉式卻不撒手。

  「要麼?」他問。

  燕綏抿唇,眼淚又快忍不住了。

  「想要,就說出來。該你的,就牢牢握在手裡。」徐嘉式認真看著他。

  「我……」燕綏嘴唇張合,迎著徐嘉式鼓勵的目光,像是被灌輸了巨大的勇氣,「我想要!」

  徐嘉式鬆手:「那麼,這東西便是殿下的了。」

  燕綏緊緊握著那枚扳指,浮雕的紋飾與掌紋嵌合——這是第一次,他靠自己爭取來的東西,不費吹灰之力,他要,徐嘉式就給。

  「謝……謝謝……」燕綏不敢再和他四目相對,垂頭聲音低不可聞,「謝謝嘉式……」

  徐嘉式勾了勾唇:「五月初十是永安王生辰,本月底是故太子妃祭日。沒娘的孩子可憐,令章格外縱容他些,但也沒有讓他欺負長輩的道理。再有下次,該打便打,小胖子屁股上尤其肉厚,打不壞的。」

  燕綏怔了怔,原來,他都知道。

  暗暗估量了下掌心那枚扳指,尺寸不合少年纖細的骨節,所以不是事先準備的,而是他自己的。

  燕綏為送禮出自臨時起意而失落,同時心中升騰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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