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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菱在分手後露出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是在六月的最後一天。
鄰居家的小狗抱窩了,生了九隻小狗。
孟菱覺得她出去上學大半年不回家,爺爺奶奶太孤獨了,就問大伯要了一隻。
大伯說:「九狗出一獒,九隻小狗崽里一定有一隻比其他小狗要聰明長得要好,就看你挑不挑得中。」
她倒沒有把選小狗當做抽上上籤一樣緊張,看到一隻搶奶搶不過其他小狗的小花狗怪可憐的,就把它抱走了。
小奶狗嗚嗚咽咽特別萌,特別可憐,她心都快化了,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回到家裡,爺爺正好收工回來,看到她懷裡的小不點,問:「哎呦這么小的狗,不好餵啊。」
孟菱笑:「我喂,您不用操心,等我開學了,小狗也長結實了,正好替我陪你們。」
爺爺沉默著點點頭,又問:「起名了嗎。」
孟菱說:「還沒。」
爺爺一瘸一拐慢慢地走近,用兩根手指撫摸小狗的下巴,發出喚小狗的聲音:「它這麼乖,就叫小乖吧。」
孟菱笑容驟然凝固。
小狗伸出舌頭舔爺爺的手指,爺爺高興極了,一聲聲喊:「小乖,小乖乖……」
爺爺早就默認了這個名字。
孟菱卻叫不出口。
想起情濃時,他們互相取暱稱,她管他叫小乖,他抗議說像小狗的名,她卻執意那麼叫他,他最後只好點頭。
「我覺得它挺萌的,要不叫萌萌?」孟菱試圖打消爺爺的念頭。
恰好奶奶回家來了,見他們爺孫倆杵在院子裡,問:「幹什麼呢,大熱天也不進屋涼快?」
爺爺眼睛一亮:「你來得正好,你來說,這隻狗崽崽叫小乖好,還是萌萌好?」
奶奶「喔」了一聲:「哪弄這麼可愛一小狗?」她一見著小狗眼睛就笑眯眯的,過來把狗狗接過來,抱進懷裡摸了摸,說:「這麼乖,也不叫喚,就叫小乖唄。」
「那就這麼定了。」爺爺很滿意。
「……」
孟菱欲言又止,最後乾脆什麼也沒說。
晚上孟菱用鞋盒做了個簡易的狗窩,把它放在自己屋裡,隨後用奶瓶給它餵了奶,臨睡覺之前抱它逗了一會兒,小傢伙很聰明仿佛是知道認人,閉著眼睛舔她的手指。
惹孟菱心軟的一塌糊塗,小聲說:「小乖啊小乖,以後你長大了可不要變浪子……哦不,浪狗哦。」
說完這句話,她忽然愣神,感覺自己傻兮兮的。
自嘲的聳了聳肩,把它放回窩裡。
然後她就陷入寂寞了,拿起手機,登錄微博,試圖驅走什麼。
剛進主頁就發現很多人艾特她。
她點進艾特頁面,看到了一則視頻——陳遂最近做客某讀書類對話節目的採訪片段。
主持人問:「如果用一個東西形容你,你覺得你是什麼?」
他幾乎沒有思考,脫口而出:「海。」
主持人笑:「可以解釋一下嗎?」
這次陳遂明顯思忖了片刻,才說:「不期待陸地,因為我就是江河湖海,我永遠潮濕,永遠奔涌,帶著浩瀚如煙,永不上岸,也永不下沉。」
視頻戛然而止。
孟菱胸口堵著一口氣,退出去看那些人艾特她的話——
「好好愛他。」
「孟菱,既然得到了他的愛,就不要讓他再孤獨了。」
「如果他是海,你會是魚嗎?」
在這些人眼裡,她似乎必須是一個拯救者。
可是他能夠被拯救嗎。
孟菱忽然想起自己看過的一部土耳其愛情片《寂寞芳心》。
Alper是一個與生俱來就孤獨的人,他一早就清醒的認識到這件事,因此從不讓任何人進入他的生活,包括他的母親。
可是ada對他來說是意外,於是他們相愛了。
Alper和ada喜歡共同的音樂,會聽著沒有一絲雜質的音樂接吻,吃著冰淇淋在人群中十指緊扣的漫步,他惹她生氣,為求她的原諒會在深夜跑到街上買花給他,花店都打烊了,他就從花童手裡一枝枝買回來……
有那麼一段時光,他好像恢復正常了。
但是你要知道,有些隱藏在性格深處的東西就像是癌症一樣,無藥可醫。
Alper的孤獨就像是他生命里的癌症,當他發現一直如光束般照耀他的ada也沒辦法改變他的時候,他便開始閃躲。苦於面對,又難以啟齒。
陳遂很像alper,這樣的人,真的很可憐。
可她不是救世主。
她今天所做的一切決定,都是在本能的自救罷了。
她自詡熱愛浪漫,寫作時也總愛誇大浪漫的意義,但自小的生活經歷,又讓她的靈魂帶有不可磨滅的現實印記。
理智告訴她,搭上自己的青春去賭所謂的愛情,相當于美人魚放棄尾巴,聲音和大海。
愛情是虛的,自我是實的,為了虛而放棄實,得到的只有泡沫。
想到這孟菱翻了個身,眼睛不受控的發澀,她深深呼氣驅走心裡的沉悶,看向窗外——今夜無星,黑夜無邊。
夜空莫名讓人生出眩暈感。
陳遂不止一次這麼想。
因為城市的燈太多,霓虹太亮,所以到最後連光也變成了一種污染,它讓夜不能黑的純粹。
阿卓把握住酒瓶的那隻手搭在陳遂肩膀上:「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