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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哪裡都好。

  耕煙慘澹的笑了笑:“我想,跟你們一起走。”

  “去哪裡?”陸楚泠問。

  耕煙想了想,搖頭道:“先離開吧,去哪裡,以後再算。”

  逝兒偷偷的看了一眼白矜雲,他正一語不發的,背對著眾人。說已至此,多少有些弦外音了。於是大家也不再多問,糙糙的收拾了,便一路小心謹慎的,向著城門口走去。

  普通的易容術,要瞞騙頗有江湖經驗或武藝甚出眾的人,或許並非易事,但瞞騙城門口守城的官員,卻不費chuī灰之力了。

  雖然心裡還有小小的忐忑,卻也順利的出了洛陽城。

  “耕煙姑娘要去哪裡呢?”

  已經是第三次開口問同一個問題。到底是太在乎,怕自己犧牲雙腿換來的幸福就此被威脅。逝兒的面上,帶著絲毫不經意的天真的笑,心裡卻也尷尬得很。

  耕煙不是不明白。

  “你們要去哪裡呢?”她問。

  陸茗駿看了看自己身邊容顏憔悴的女子,心疼的道:“長安是回不去了,我與楚泠打算去江浙一帶,那裡是她的故鄉。”

  陸楚泠疲憊的笑了笑,點點頭。

  逝兒道:“我與矜雲還是暫且回成都,再做打算吧。”

  耕煙儘量扮得若無其事,冷靜道:“我想去北邊。”

  “北邊?”陸茗駿詫異。

  耕煙怕他說漏嘴,刻意看住他的眼睛,說道:“是的,我想回我的家鄉,在回鶻以北的地方。”

  陸茗駿會意,同陸楚泠相互對望了一眼。陸楚泠走過來,拉著耕煙的手說道:“不如你和我們一起去江南吧。”

  耕煙淺笑著搖了搖頭:“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離開家這麼久,也是時候回去看看了。”這謊說的,面不紅,心不跳,倒真是自然得很。

  遲遲沒有出聲的白矜雲也開口了:“你一個女子,路上要當心。”

  又是一句客套的叮囑。

  白矜雲已經不是從前莽撞單純的熱心少年。耕煙一眼看過去,正對上他深邃的眸子,她覺得,那裡那麼黑,那麼暗,那裡藏了好多好多的回憶和往昔,還有好多好多沉重的心事,重到他們彼此都承載不起。只得以訣別的方式,等待時間,讓一切煙消霧散去。

  她說:“我會的。”

  這個時候,遠處傳來噔噔的馬蹄聲。

  不似寥寥幾人。

  倒像是一隊恢弘的人馬。

  眾人心道,不好,莫非是官兵追捕來了。於是急急的又朝前走了兩里地。但那馬蹄聲一直緊隨著,連耕煙這樣不懂武功的人,也能感覺到一種騰騰的殺氣正在bī近,且越bī越近。

  前方是一處廢墟。

  有坍塌的房梁和土牆,還有鋪滿雜糙和泥灰的石板路。

  看樣子,這裡以前是一個村落或集市。

  他們找了最隱蔽的一處躲起來。糟糕的是,他們當中,除了白矜雲懂武功,就只有陸楚泠曾學過一點花拳繡腿的功夫防身。

  他們勝算全無。

  墓礙(2)

  “給我搜!”

  領頭的官兵一個手勢,身後的一兩百人就如同訓練有素的獵犬,朝著方圓數百米的各個地方,積極的搜尋起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們都看到了那座廢墟。

  於是,擦得雪亮的櫻槍,綁著紅布的大刀,一點一點,緩慢bī近。

  再bī近。

  領頭的官兵又喝了一聲,有人在他的旁邊低頭哈腰,連連稱是。然後,那人直起腰杆,大聲吩咐道:“來人哪,去附近找一些火油和稻糙。”

  陸茗駿大喊不妙,輕聲問白矜云:“他們似乎打算一把火燒了這裡,圖個gān淨。”

  白矜雲的神色凝重,逝兒握著他的手,他側過臉去看了一眼耕煙,然後,緩緩對陸茗駿說道:“你帶著她們從後面走,我去對付那些官兵。”

  “不可以。”逝兒哀求道:“我不走,矜雲,我說過的,無論你去哪裡,我都跟著你。”

  陸楚泠和陸茗駿亦是毫無懼色。

  “我們走吧——”六隻眼睛齊齊的望向說話的人。耕煙卻只看白矜雲,看著他的側臉:“我們不會武功,留在這裡只能讓他分心。”

  白矜雲抱以欣慰的一笑。她到底才是最了解也最理解他的人。

  周遭一片死寂。

  突然的,又有一匹烏金色的汗血寶馬,從遠處的山道上奔來。隨即,風馳電掣的,停在一眾官兵的面前。

  “來者何人?”

  掏出一塊金煌煌的令牌,手一伸出,官兵們皆俯首。因為他們都認得,那是朱全忠的令牌。來者亦朗聲說道:“在下慕容天晴,受朱大人之命,緝拿在逃的欽命要犯。汝等皆聽我指揮。”

  “是。”

  慕容天晴以眼角的餘光斜掃眾人藏匿的廢墟,又道:“將這些柴糙和火油撤下。欽犯已往西邊而去,你,帶著他們速速追擊。”

  領頭的官兵急忙應下來,帶齊人馬,風風火火朝小路上去了。

  慕容天晴卻在原地。

  “出來吧。”

  眾人相互對望幾眼,正待開門,那傾斜了大半邊的竹木籬笆,卻轟的裂開,飛出了丈余遠。

  “天晴你做什麼?”耕煙驚慌,擋在眾人面前。

  慕容天晴冷聲道:“我沒有說謊,我的確是受了朱大人的命,前來捉拿欽犯的。你怎麼也和他們在一起呢?”

  “哼。你早就知道我和他們在一起。不是嗎?”

  “跟我回去。”

  “我不回。”

  “你要去哪裡?”

  “去哪裡都好,只要,不和你在一起。”耕煙怒得發抖。

  白矜雲仗劍一揮,說道:“慕容兄要將人帶走,先得問過我同意不同意。”

  慕容天晴哈哈大笑:“小弟能與白兄對陣,倒是榮幸得很啊。更何況,還有這劍氣山莊的鎮莊之寶,青鸞劍。”

  這劍,的確是通透bī人的。

  望一眼也能覺出當中的靈xing。

  只可惜,白矜雲尚未能知道如何駕馭此劍。拿在手中,也不過相當於一件普通的殺人利器而已。

  “白大哥,他的武功深不可測……”耕煙的話未說完,慕容天晴已凌空躍起,雙臂張開,衣襟隨風起獵獵做響。這是崆峒派的,疊影十九式的第六式,淺水游龍。

  這一招是虛招。

  白矜雲的劍法慣於實打實,虛實相對,原本已經落了下風,好在他的劍法jīng妙,移形換影之中,漸漸bī得慕容天晴不得不以君子劍法同他jiāo涉。

  可是,誰都能看出來,如此並非長久之計。

  耕煙看著二人打得難分難解,正在焦急,突然覺得右肩一沉,像是被什麼東西嵌住,緊接著一把冰涼的匕首抵著她的脖子。

  “慕容天晴,你再動我就殺了她。”

  場面豁然冷靜。

  廢墟中的泥瓦,比屍橫遍野更可怕。

  “逝兒你做什麼,快放開她!”

  連白矜雲也驟然變了臉。

  逝兒道:“他不會讓我殺了她的。對嗎?”

  慕容天晴冷笑道:“你大可試試看。”

  逝兒也跟著笑:“你若不想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死,讓我們走,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會放她。她也是我們的朋友,我可以保證,誰也傷不了她。不過,你也可以試試,看究竟你的動作快,還是我的刀快。為了活命,這也是bī不得已的。你若是不相信我會動手,那麼,你可以用耕煙姑娘的命,來跟我賭這一把。如何?”

  慕容天晴有瞬時的僵硬。

  他,賭不起。

  耕煙望著他,用一種儘量絕望儘量驚懼的眼神望著他,希望能用這樣的眼神將他bī退。她並不責怪逝兒,相反,她覺得逝兒此舉實在jīng妙。倘若看二人繼續斗下去,白矜雲不敵,誰也逃不掉。更何況,這男子的半點差池,必為她一生痛憾。只要能替他解圍,莫說受人要挾,就算死,也心甘qíng願了。

  而白矜雲和陸茗駿等人亦是看穿了慕容天晴此時內心的掙扎,沒有再出聲。緩緩的退到一邊,準備抄小路離開。

  誰知道,就在竹椅轉動的剎那,逝兒手中的匕首豁然飛出,cha進數米之外的岩石fèng隙里。

  耕煙尚未來得及弄清楚慕容天晴是如何做到,只聽哇的一聲,蓬勃的鮮血自逝兒的口中湧出,她整個人都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墓礙(3)

  “逝兒——”

  眾人大驚。

  “我,沒事。”逝兒勉qiáng的笑笑,話音未落,卻又再次癱軟下去。

  鮮血仍是從嘴角和鼻孔里溢出,如涓涓的細流。

  這一掌,是少林的伏虎拳,生猛的老虎亦吃不消,更莫說逝兒這樣手無縛jī之力的女子。她卻還是很艱澀的笑,對白矜雲說,放心,我沒事。

  白矜雲的眼眶發紅,倏地溢出淚水來。

  逝兒顫抖著抬起手,撫上他的臉,一字一頓說道:“你能為我哭,也夠了。”

  他是她愛了一生,伴了一生,卻一生也得不到的男子。

  她是他欠了一生,毀了一生,卻一生也忘不掉的女子。

  就這樣,qíng義兩消散。

  白矜雲跪著,耕煙站著,陸茗駿與陸楚泠相互倚靠著,泣不成聲。

  逝兒的頭安穩的枕著白矜雲的膝蓋,就像從前,她在他懷裡仰面看天。天藍雲白。他們同chuáng異夢。而今,再也回不去。

  耕煙突然轉過頭來,衝著慕容天晴吼:“慕容天晴,你要麼先殺了我,要麼就讓他們離開。”

  慕容天晴也怔了,他從未見耕煙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樣。而後,他看著耕煙拔出cha在石fèng里的匕首,抵著自己的胸口。

  “你當真,為了他?”

  耕煙不說話。眸子裡卻儘是仇恨與堅決。

  連慕容天晴也有些怕。

  “好,我放你們走,可是下次,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他指著耕煙惡狠狠的說道:“你是我的。我不會就此罷休。”

  耕煙倏而一僵,然後癱軟在地。陸茗駿扶著她,她的眸子空dòng而寒涼。

  逝兒被葬在邙山腳下。清冷的墓碑。一抔huáng土,一抔灰。

  碑上刻著:愛妻逝兒之墓。

  夫,白矜雲。

  耕煙看得心驚。

  便是連一具木頭也記載了,有些過往,將永遠橫亘在兩人中間,永遠回不去。

  “逝兒姑娘,你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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