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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墨將碗口遞到夢迢嘴邊,吃過後仍舊將她摟著。夢迢正睡得不舒服,也就把腦袋枕在他肩上,在他頸窩裡蹭了蹭。貓兒也跳上床來,在夢迢擁著的被子上趴下。

  董墨趕了趕它,「下去,別壓著你姐姐。」

  夢迢懨懨地笑了聲,「別趕它,它壓在肚子上倒舒服些。」

  董墨仍舊將貓兒趕下去,手伸進被窩裡揉她的肚子,力道不輕不重的,揉得夢迢哼了哼,不那麼疼了。她睜開眼對著他的下巴依依怨道著,「怎麼又捨得過來了?我以為你一輩子不同我說話了呢。」

  「真能夠一輩子,不說話也沒什麼。」董墨笑了笑,合著窗外的雨聲,語調也有些淒冷意味。

  此刻說起「一輩子」之類的話,兩人都有些惆悵。偏在這時,聽見外頭來人,大約是丫頭領著大夫進來。簾下一望,進來果然是位大夫,卻不是別人,正是秋生與蔻痕。

  原來蔻痕與秋生外頭訪友歸家,在園子撞見董墨跟前的丫頭,走得急急忙忙的,蔻痕便問什麼事。那丫頭回說是夢迢有些不好,要往外頭請大夫。蔻痕指著秋生笑說他就是太醫,還往外頭請什麼?因此兩口跟著到這屋裡來。

  秋生問了幾句,得知是行經腹痛,笑說:「這症正好對我的藥!宮裡好些娘娘公主也有這點不好,吃了我的開的方,漸漸都有些好了。夢姑娘請睡下去,待我切一切脈。」

  誰知這一切,秋生漸漸將眉頭擰起來。董墨瞧出些端倪,拉著他到外間問詢。秋生反問:「聽說夢姑娘前頭有過夫家,不知有沒有過孩子?」

  董墨蹙著額搖首,秋生又問:「與你呢?」

  「不曾有過。怎麼,是有什麼不好?」

  秋生請他在榻上坐下來,攢著眉默了默,幾番難為情,到底說了,「我實話說了吧,夢姑娘體弱宮虛,生育有些難,倒不是說一定不能生育,只是,不大容易。留心保養,天長日久調理過來,興許能懷胎也說不準。」

  後頭是他安慰的話。倒是他多心,董墨早曉得這件事,聽了反倒鬆了口氣,「只要於性命無礙,都沒什麼要緊。請姐夫開下藥方,我這裡使下人去抓藥。」

  「與性命倒是不相干的,多吃兩副藥,她這腹痛的毛病也能輕減。」秋生亦跟著鬆口氣,兩人且說且行,相請到那頭小書房裡寫藥方。

  臥房裡卻是突兀的一場安靜,雨落停了,外頭說話的聲音漸漸遙遠沉沒。天沒來得及放晴,窗紗外仿佛還蒙著一層陰沉沉的紗,使人在很近的距離間也看不清五官神態。

  夢迢不大能生養的事情早年跟孟玉時就請大夫瞧過,也告訴過董墨,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可此刻蔻痕坐在床前,雖然看不清她的臉色,但那雙冰清玉潔的眼卻幽幽地亮著,像冰水在碗裡輕輕地晃蕩,隨時要溢出來,蟄痛人的手。

  她不由得往被子裡縮一縮,像是在一個健全的女人面前驀地喪失了做女人的資格。從蔻痕目光里,她知道她是徹底不合格了,是個市麵攤子上上等人家瞧也不會多瞧一眼的劣質小玩意。

  一切殷勤討好的吆喝都沒了意思,夢迢什麼也沒說,往裡翻了身。

  蔻痕反倒替她牽牽被子,溫柔如刀,笑意也如刀,在背後「嗤嗤」地磨得響亮,聲音又輕又狠,「其實沒什麼要緊的,這世上也不見得所有的女人都要生孩子。譬如,譬如『那些』女人,她們就不用生孩子。有的女人生孩子,反而累贅,她自己就是個累贅,何必又拖著個孩子呢?三墨也不會缺女人給他生孩子,你千萬不要灰心自責,養好身子要緊。」

  夢迢背著身,悽然冷笑了一下,「謝謝你關心。」

  「不客氣。」

  蔻痕在背後噙著笑望她一陣,便打帘子出去了。撞見董墨正遞藥方給斜春吩咐抓藥,她迎面喊他:「三墨,夢姑娘身上不爽快,你進屋去陪著她。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天睡到書齋里去了,真是一點不曉得體貼人。今天務必就搬回來睡。」

  董墨不大理她,隨口應了聲,踅進臥房裡去了。

  這兩口子則辭回房去。路上濕噠噠的,處處是不平的小水窪,蔻痕提著裙,走得小心翼翼,那雙月魄色軟綢鞋硬是沒弄髒一點。頭上密樹橫枝,淋漓地滴著水,秋生往她肩上頭髮上一看,也仍是精緻得滴水未沾。

  他都有些佩服她了,只是這種佩服里,卻帶著些不相為謀的隔閡。他不由得笑一下,「你似乎很得意嘛。」

  蔻痕斜仰上眼來,又澹然地落平,「是麼?你哪裡看出來的?」

  「你攛掇著我來給夢姑娘瞧病,好像早就猜到她身子不好,不大能生養,偏要給舅兄知道。我看舅兄一點都不驚,人家大約早就知道了,用得著你來多事?」

  「他是我兄弟,我受祖父祖母之命,來管一管他的事也算多事?」

  秋生輕蔑地掛一掛唇角,「我說不過你,你通篇都是道理。我只不過想勸一勸你,並不是天下女人都要像你一樣活得規規矩矩才叫好,你也不要管得太寬了些。」

  蔻痕不看他,別有深意地「噢」了一聲,點點頭,「倘或你真遇到個不規矩的女人,還能坦然受之,我才信你這話。」

  言訖,她自顧加快了腳步朝前走,陡地抬手打了下頭上的樹枝。淋淋漓漓的水落下來,打濕了秋生滿身。他心裡是狠了狠,卻只站在原處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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