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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這些動靜又能遞嬗響起來,日復一日的。其實想想很沒意思,她不是沒成過親,對婚姻沒多少好奇,只不過是冗長繁重又單調的日子。偶然有件新鮮事,也不是什麼好事,不得不提起全副精神來應對,還不如不發生的好。

  或許是因為她所走過的路太不尋常,是別的女人一生也未必能經歷的驚心動魄。人家的一生,她只用半輩子就歷經了,難免覺得乏累,有些沒精神再去歷經又一次坎坷與失敗。

  她吐著煙,鍋子裡的菸草「嗤嗤」地燒兩下,火光在煙霧與月光里亮一亮,奄奄一息。

  晴麗和風的天氣一過了中秋,也有些奄奄一息了。更兼下過一場雨,紅消翠殘,花落葉調,驟添一股寒意。

  梅卿使丫頭翻出件稍厚實些的妃色軟綢長衫,比在身上,又搭了條嫩鵝黃的裙,一雙珍珠白軟緞繡鞋。匣子裡翻翻揀揀,擇定一對紅珊瑚鐲子套在腕上。

  老太太在後頭看著,替她扯扯衣角,一面托著煙杆往椅上去坐,一面誇讚,「揀這對鐲子倒好,你皮膚白淨,紅的戴在手腕上,襯得又精神又細嫩。」

  這樣說來,仿佛有人能順著梅卿的袖管子望到她衣裳里去似的。梅卿神色微滯一下,繼而笑轉過身,「娘預備要他多少錢啊。」

  「這鄺秋生不比別個,我預備向他開八千銀子,他肯定拿得出。他們這回扶靈回開封,身上肯定也帶著很多錢。」

  「八千?太狠了吧。要是像上回連太太那一樁,咱們豈不是又吃虧?」

  老太太咂了口煙,說話間那白白的煙一團一團地往外蹦,「你聽我給你說呀。連太太的事上咱們也沒吃什麼虧,只是少賺了些。秋生他們不曉得什麼日子回京,恐怕也在濟南停留不了多久,你前頭能在他身上套多少錢?我後頭多要些,也算補你前頭的虧。況且往後天涯海角,再難相逢,不要他多些,往後就沒機會了。」

  梅卿蓮步移來,坐在對面杌凳上笑,「不見得就難再相逢了,往後姐姐在北京與董章平成親,少不得還要接咱們去主持呢。」

  「你姐姐這事,成不了。」老太太篤定地笑一,些微蹙起眉頭,「那個董蔻痕你也見識過了,說話辦事滴水不漏,這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是咱們這些平頭百姓能比的。你想想,這不過是他們家的二小姐,一位二小姐都這樣難對付,何況他那祖父祖母,大老爺二老爺,中間兄弟妯娌。」

  正說話,見丫頭打帘子進來回,「姑娘,轎子請來了,在門口等著。」

  梅卿與老太太一道說著話出來,老太太自回了東廂,梅卿坐上軟轎到福順大街的盛滿客棧。因福順大街住的非富即貴,客棧自然也是最好的,來往出入不是那些人的親友便是各路富商,只是梅卿兀突突一位女客來,難免引人側目。

  秋生跟前的小廝早侯在外頭,只等梅卿下轎,便引著朝後院房間裡去。那房間沒關門,梅卿走進去,也還過得去,雖無什麼金銀玉器陳列,床榻案椅倒都不缺。梅卿沒出聲,使丫頭小廝都在門外等候,躡手躡腳地闔上門,秋生在罩屏內的榻上吃茶,不知在發什麼呆,一點聲音沒聽見。

  梅卿隔著鏤空雕花罩屏望他一會,笑盈盈地走進去,「這屋裡可沒有什麼跳蚤虱子吧?」

  「咦?你來了?」

  那日梅卿雖未拒絕,也沒答應,秋生不敢篤定她會來,抱著必然失落的心意等在這裡,想不到她竟然來了。

  梅卿款款走到榻那頭,拿帕子將鋪的裀墊掃一掃,小心翼翼地坐下去,「你敢來,我怎麼就不敢來呢?」

  她拿眼四面環顧,微微攢眉。秋生笑道:「我來前使人將這些墊子帘子都換了新的了,叫夥計掃洗了好幾遍,你放心,乾淨的。」

  「姑爺倒是體貼。」梅卿漸將眉頭舒展,自己倒了盅茶吃。

  陌生的房間裡散著沉水香,大概也是熏過的。窗戶的欞格上糊的桐油紙,潷得陽光有些泛黃。秋生斜眼看她在對面小口呷茶,知道她是跑不了了,可他卻一時不知從哪裡起頭。

  向來在外頭做這種事,女人多半是含羞帶臊,半推半就。而男人強勢一點,假意欺壓,正好水到渠成。可梅卿如此主動,不慌不怕的,反而叫他有些手足無措。

  沉默得尷尬,沉默像無聲的熱潮,漫到人臉上。秋生正要開口,梅卿先攤出一隻手來,「我的戒指呢?你不是講要打三個戒指抵我丟的那一個?」

  秋生恍然想起來,「噢,我給忘了,真對不住。」只怕她認為他小器似的,他忙摸出幾張票子來,「我是不得空,有兩個同科在濟南,昨日我還與他們在一處吃酒,就把這事情忘了。這錢你拿去,你要什麼樣的,使人去打吧,我也不清楚濟南哪家鋪子打得好。」

  梅卿瞥那幾張票子一眼,加起來約莫有兩百多,倒真是個大方的人。她又把手收回去,噙著茶盅打趣,「誰稀罕你的?我不過見你沒話說,我只好挑話來說罷了。」

  秋生隨手擱下票子,任它放在那裡,笑著窺窺她,「你與夢姑娘和好了麼?中秋那夜你們吵架。」

  「你不說我都忘了呢。」梅卿不以為意地擱下盅,胳膊肘撐在炕桌上,肩膀懶洋洋地外在一邊,「姊妹間吵架鬥嘴是常有的事,有什麼和不和好的?又不是兩國交戰。」

  「那晚我見你倒是很傷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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