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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求長生道,但求道長生。

  不能妄想一個人,或者一尊神明的犧牲就能換來萬世的太平。這世間的每一次安寧,都是靠著無數平凡而渺小的生靈獻出微弱光熱,方能驅退凜冬,照亮長夜。

  螢火之光,可耀日月。

  蚍蜉之力,可撼青天。

  以平凡鑄就不凡,以渺小撼動乾坤。

  「晏遮,殺你的,不是我,是眾生的意志。」

  無數看不見的清氣湧向徐慢慢,甚至是晏遮方才凝聚的神魂也開始潰散。

  它們有自己的意志與方向,爭先恐後地從晏遮的神竅中散出。

  晏遮臉色發白,他驚恐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斷地削弱,那些被他吞噬的力量拋棄了他,背叛了他,原本凝實的四魂悄然潰散,甚至反過來侵蝕他的命魂。

  徐慢慢的手輕輕落下,浩瀚如星海的眾生意志便壓在了晏遮的肩上。他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鮮血自口中湧出,他艱難地抬起頭,俊秀溫雅的面容流露出脆弱與悲痛。

  「師尊……」他啞聲喚道,試圖喚起她的一絲憐憫。

  或許四百年前的姜弈還能有一絲心軟,但已經被他親手抹殺了。

  徐慢慢沉靜地俯瞰晏遮,眼中未有一絲波瀾。

  「晏遮,你該明白一件事。」

  「是眾生創造了神明,而非神明創造了眾生。」

  四魂溢散,半神之軀在眾生意志面前也如此脆弱,他聽到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音,那股力量不容置疑地將他碾入塵埃。不屬於他的神脈之血自七竅湧出,滴滴落入黃土之中。

  他辛苦鑽營四百年得到的,在這一刻盡皆離他而去。

  他擁有的力量,他深愛的人。

  他死死盯著徐慢慢,眼中湧現出絕望與不甘。

  「師尊……」他的膝蓋深深地陷進地里,眼中流下血淚,聲音沙啞悲愴,「我寧願……你當年沒救過我……」

  徐慢慢輕聲道:「晏遮,我救你,不欠你,你的貪婪,與我無關。」

  他含恨閉上了刺痛的眼,黑暗之中卻又浮現當年的那一幕。

  一樣的疼痛與黑暗,他生不如死。

  她伸出溫暖的手,將他帶離苦海,笑容溫暖卻又疏離。

  是他太貪婪嗎……

  想要獨占一輪明日,終將自焚其身。

  還是他愛她的方式錯了……

  還是他遇見她的時機錯了……

  可他至死也未能想明白。

  徐慢慢再次醒來,已是七日之後。

  晏遮死了,他的神魂被徐慢慢吸收,融合,成為了四魂的一部分。

  她做了一場很漫長的夢,夢裡她便是眾生,經歷了每個人的一生,就如同她過去三百年所見一般。

  她仿佛輪迴了無數世,幾乎要在夢中迷失了自己,可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四夷門,站在了藥廬之前。

  她好像在等一個人叫她的名字,可是許久也沒有聽到,終究,是她自己推開了那扇門。

  柔和的日光透過窗戶的縫隙落在她的眼瞼上,寧曦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師尊,你醒了。」

  徐慢慢恍惚了片刻,才從床上坐起。

  「寧曦……」她說話有些慢,似乎想了一會兒,才問道,「我睡了多久?」

  「師尊,您睡了七日了。」

  寧曦給她倒了杯水,徐慢慢喝水的功夫,她便絮絮叨叨地將這三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晏遮化為塵煙,就此消逝了……其他人雖有受傷,但並無性命之憂。七日來眾人都已陸續服下解藥,疫蟲之患死傷不少,但終究是熬過去了。

  「明霄法尊這七日一直在營地不眠不休營救病患,他……」寧曦欲言又止,「他有些奇怪。」

  徐慢慢淡淡道:「他是在贖罪。」

  寧曦見徐慢慢的神色,便不敢再多問明霄法尊贖的是什麼罪。

  她總覺得徐慢慢這回醒來有些奇怪,好像……好像變得疏離了一些。

  徐慢慢沉默了片刻,杯中水都涼了,才問道:「琅音呢?」

  寧曦道:「琅音仙尊七日前便離開了天都,他似乎有事要回魔界。」

  魔界?

  徐慢慢一怔,想到他那日受烈日灼心之傷,魔氣盡損,混元之氣要維持三氣均衡,恐怕這傷勢不輕。

  她想著去見他,但她非魔族,進不了魔界,而且魔界結界森嚴,天音法螺也無法穿透,她便只能等著琅音回來。

  眼下她還有其他事要忙。

  重定秩序,重整樞機樓……

  徐慢慢走出房門,抬頭間不經意便看到了枝頭的花,顫巍巍地在春風中散發出幽香,生機勃勃,鮮活可愛。

  可為何她的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呢?

  是因為琅音不在身邊嗎?

  她搖了搖頭,抹去了心中那點擔憂,將心思轉到正事上來。

  她本以為,琅音很快便會回來,但忙碌了一個月,卻還是不見他的身影。

  心中的陰影便又日漸擴大,她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十四州的營地也陸續撤掉了,許多患者毒性雖解,身體卻還是留下了不同程度的損傷,醫修們徹日忙碌救治,又有神霄派和花神宮無償供給丹藥,恢復只是個時間問題。

  懸天寺從簡置辦了掌教更迭儀式,廣生長老自此便是廣生行尊了。徐慢慢身為道尊,自然是要到場恭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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