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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艱難地呼吸著,每一次呼吸,都要引起心口劇烈的震動。
"陛下......臣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先帝之死......"
"陛下......先帝之死不是臣的本意......臣知道的時候......毒性入骨......早已救不回了......"
他唇角溢出一股鮮血,"當時先帝已有察覺,所以開始重用裴確了......這種情形,更讓他們害怕了
"衛黨一脈,同氣連枝。他們害怕先帝......加重了劑量......臣得到消息時,已經無法挽回了......"
衛泱握緊慕容紓的手,"我欠你的,也欠先帝的......"
"陛下,這條命,臣賠給你了......"
他看著小皇帝哭花的臉,心底抽痛,語氣酸澀,"只是不能陪著陛下長大了......"
"便宜他了......"
"太傅......太傅……"
小皇帝搖著頭哭著。
"若是......若是以後他有負於陛下......臣就是化為厲鬼,都不會放過他的......"
他艱難地回握著小皇帝的手,"陛下......為君之道......賞罰分明......嚴懲有道......制衡......"
小皇帝胡亂的點著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朕知道了......朕都知道了......"
"太傅以前講過......朕都聽下去了......"
衛泱深深的看著他,又像是在通過看他,在回憶以往的歲月......
"陛下當時才那麼高......"
衛泱比劃了一下,"那是臣這一生......最好......最好的時候了......"
他看著慕容紓,眼角已經有淚花了。
"陛下......臣好冷啊......"
慕容紓緊緊抱著他,"太傅......太傅......"
"這樣……就好多了......"
他聲音一如既往的軟,像是以前書房裡循循善誘的時候。
他腦袋擱在慕容紓肩頭。
這么小的孩子,如今也已經長大了。
他的視線已經模糊,緩緩闔上眼皮......
這一輩子,停在這一刻。
好像也值了......
陛下聲嘶力竭的哭聲從殿內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跟了進去......
那個大周最璀燦的星星,那個十二歲科考奪魁的少年,徹徹底底,隕落了。
昭平三年。
年假還沒休完,大周就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動盪。
武平候一案有疑,先帝之死有疑。
緝拿,捉人,下獄,審問。
抄家,流放,囚禁,砍頭。
一時間,人人自危。
處理的大臣太多,空出來的職位也太多,幸好馬上就到春闈,正好能選出些人才用上了。
日子過的飛快,所有的人都在忙,慕容紓也不例外,他剛剛親政,什麼都不順手,要學的更多。只是一夕之間,他好像沉默了許多。
他非常努力地在學著做一個好皇帝,早起,晚睡,批摺子,準備春闈。
沉默了許多,也沉穩了許多。
心有餘悸的朝臣感慨著,陛下越來越有了帝王的樣子,於大周而言,這是好事。
只有裴確知道,他的小陛下,是在內心的撕扯中被迫長大的。
他的陛下,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會悄悄依偎進他懷裡,指尖摳著他的領口,聲音輕輕的。"裴卿,你說他會不會怪我......"
"裴卿,是朕把他給逼死了......"
"裴卿,朕的心,是不是太狠了......"
這時的裴確會將雙臂收緊,將人緊緊抱在懷裡,慢慢哄著。
哄著懷裡的人擦掉眼淚,哄著懷裡的人困意升上眉頭,閉上雙眼。
日子一久,慢慢總會好的......
今年的春闈是陛下親自盯著的。
彌封、謄錄、校對、閱卷、填榜一系列手續下來,二百八十名貢士的名單交到了慕容紓手上。
他粗略地看了一眼,就將名單遞了下去。
"不看了,明日殿試,自然就能看出來了。"
來人帶著名單下去了,慕容紓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裴卿呢?"
李文忠及時地遞上茶水,"陛下,千歲爺忙著籌備攻打黎國的事宜呢!"
如今天漸漸暖了,河水化凍,地里的土塊也鬆軟了。
征討黎國的戰書已經發了過去,等到把戰爭的一應事宜準備妥當,就能揮軍南下了。
算起來,他親政以後要準備春闈,而裴確要準備出兵,兩個人都忙的腳不沾地,除了早朝和晚上,其它時間能見面的機會屈指可數了。
忙起來倒還好,一旦能空閒下來,就忍不住想他了。
慕容紓點了點頭,"走,去看看他!"
裴確在軍備庫。
這是最後一次對衣甲器械的檢查了,他看的尤其仔細。
大周十多年未動兵戈,保不齊就有人蠢蠢欲動了。
這一仗要打,更要打的漂亮。
一方面滅了黎國,尋回解藥,以消心頭之恨。另一方面,更是對那些蠢蠢欲動之人的敲打威懾。
所以這一仗,馬虎不得。
"爺,陛下過來了。"田震邁著小碎步進來。
裴確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盔甲,"在哪?"
"裴卿!"
清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即使已經故作沉穩了,還是掩蓋不了其中的激動。
一個明黃身影從門口彈進來,"唰"地一聲,小貓咪一樣,彈進了他懷裡。
裴確被他的小皇帝撞的後退了半步,趕忙環住他的腰,低頭親在他光潔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