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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慕容紓的眼睛圓滾滾的,看得裴確心裡軟了又軟。
他重複道,"是有一次,差一點兒的。"
那是他進宮半年多的時候,也是在宮中受欺負受折磨最多的時候。
他甚至不需要做錯什麼,只是因為他是罪臣之子,只是因為他們看不慣,就可以推推搡搡,繼而對他進行拳打腳踢,還美其名曰,"教他做人!"
管是自然沒人會管的。
誰會管一個毫無根基,還背著罪孽的罪臣餘孽呢!
一不小心,就是會惹上麻煩的!
第30章 朕對愛卿你,可是一直夠意思的!
挨打的多了,他知道不要還手。
即使幼年學了功夫,他一個人,也是打不過一群人的。
就算僥倖逃脫,下次遇見,還會打得更狠,更多!
況且,宮中的太監,折磨人的方法更多,躲也躲不過。
他知道要抱起頭,護住要害,讓他們打一頓,消消氣就好了。
那次挨打遇上了小太子放風箏,風箏線斷了,小太子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喝止了對他拳打腳踢的人。
他當時那么小,粉粉糯糯的一團,穿了身嫩綠色的常服,頭頂兩側各梳了一個髮髻,戴著鵝黃色絨球,眼睛又大又圓,活像個天上飛下來的小仙童。
說起話來奶聲奶氣地,將那群小太監嚇唬了一頓。
然後撩起裙擺,蹲在他面前,彎著腰歪著腦袋看他,問他要不要跟自己走。
他那麼乾淨,又白又軟,連說話都帶著奶氣,軟軟的。
明明是商量的話,愣是說出來央求的語氣。
而自己半邊臉已經腫了,梳好的頭髮也被扯爛了,身上一個腳印一片泥土的,不用看就知道的狼狽。
他偏過頭躲避小太子的眼睛,硬著嘴一聲不吭。
他才不要跟這個小東西走!
這皇宮骯髒齷齪,難道承乾殿就是不吃人的?就沒有仗勢欺人看自己不忿的太監?
他壓下眼中的惡毒怨恨,況且,要是走了,這一個個欺壓他的人,他還怎麼變本加厲地還回去呢!
只不過還沒等到他拒絕,就聽到一個少年人焦急的腳步聲,"太子殿下!你讓臣好找!"
"太傅!"
他眼前的小太子明亮的瞳仁閃出喜悅的光澤,直起身子來擺了擺手,"太傅!在這兒!"
他不說那句"在這兒",對方也能找到的。
裴確從髮絲中抬起眼睛看他,那么小的人,卻那麼燦爛又耀眼,即使是在最深的夜中,也是能讓人一眼看見的!
他聽著那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談論著,調子高高的,寫滿喜悅,這才是他們這個年紀應該擁有的神色!
而那個被喚作太傅的高個子少年,輕輕拉起了小太子的手,"殿下,該去溫書了!"
小太子被他拉著手,轉過身子來看裴確,"哎!這個小公公!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的!"
那兩個人的身影站在一起,日光從他們身後打來,照的衣擺上好的料子都金燦燦一片,泛著光澤。
他看著自己滿是血痕的指尖,和沾滿灰土的袖口,毅然決然的搖了搖頭。
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
被喚作"太傅"的那人,他是熟悉的。
上京城攏共就那麼大,能稱得上驚才絕艷,少年翹楚的,滿打滿算就他們幾個。
就算沒說過幾次話,他也是見過的,衛家的小公子,寫的一手好文章,剛滿十二歲就讓陛下力排眾議做了太子太傅。
前途無量!
而這本來前程無量的少年郎之中,也該有一個裴家的小公子裴垣的!
他看了看自己污糟發青的手指,它彎彎曲曲,布滿疤痕,不知道還能不能握起自己最愛的寶劍來!
他嘴角溢著血,動一動就火.辣辣的疼,像是要裂開了。
甚至他仍舊趴在地上,沒有起來。
這是不用照鏡子就能知道的狼狽至極!
裴確垂下腦袋,他自慚形穢了。
怒火!恨意!怨懟!死死糾葛深入肺腑!
他紅了眼睛,握緊拳頭的指尖狠狠插.入掌心之中,像是感覺不到疼了!
這污糟的北周——
下聖旨抄了裴府的狗皇帝慕容湮,還有帶兵前往的裴家的衛家走狗,以及那些隱在這一切身後暗中下手的無.恥小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父親武平侯裴淮究竟是不是真的要謀反不說,那件從裴家查抄出來的龍袍玉璽一定是有鬼的!
他手指咯吱作響。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他一定要查清楚,而在其中出謀劃策搞鬼的人,誰也別想好好活著!
他骨子裡叫囂著怨與恨,聲聲催著他漫出滔天恨意!
他緊緊抿著唇,餘光里看著那個粉糰子一樣的小仙童,被個子高高的少年郎牽著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他才不要跟著!
這個那個下旨滅了裴家滿門的狗皇帝的兒子!
裴確紅了眼,眼眶裡一片濕潤灼熱——
他才不要跟著!
……
裴確回過神,"當時陛下年紀還小,應當是不記得了。"
"我記得。"
小皇帝揚了揚腦袋,認真地看著他,"我記得!"
"原來那個小公公是你啊……"
小皇帝癟了癟嘴,歪了歪腦袋,帶著憐惜,"好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