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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已過酉時,四下卻被茫茫積雪映照猶如清早天色似亮未亮的拂曉時分。

  出了別院之後,江櫻跟著青央沿著一條小徑一路往西而去。

  不足百步,面前竟是一座梅林。

  株株梅樹之上都壓了重重的雪凇,銀光閃閃中偶有一兩朵鮮紅的臘梅探出頭來,清冷而妖嬈。

  前不遠處一方開闊之地,建有一座重檐華亭,亭角懸著數盞紙皮長燈,亭頂也落了厚厚的雪,亭後卻是一派靜止的湖綠。定睛一看。原來此處梅林後方與之相連的正是那方湖泊。

  而那在亭中煮茶之人,不消去細看,也知必是韓呈機無疑。

  只是此時他一個人坐在那裡,身邊並沒有伺候的下人。

  青央在亭外止步,見江櫻踏進亭中坐了下來,便也緩緩退了下去。

  江櫻本以為他是要同自己開誠布公的來談條件了,不料他張口卻是道:「你不必心懷寄想了。他早已得知你在肅州。可他卻沒有過來救你——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江櫻聞言胸口倏地一跳。

  「因為他正四面受敵,根本沒有時間來找你。這便足以證明在他心目中,這天下江山遠比你來的重要。」韓呈機斟了一碗熱茶。在茶盤上緩緩推至江櫻面前,口氣平和的似在閒聊一般。

  因聽到前半句原本有些緊張的江櫻,在聽完他這句話之後,卻忽然放心了下來。

  這話她自不會信。

  她不會拿自己去跟天下江山作比較。但她相信晉起。

  信任到不管他做出什麼樣的舉動來,她都不會有任何質疑。只會當作是他另有妥善的安排。

  是以她反過來對韓呈機道:「如此一來的話,韓刺史為了抓到我如此大費周折,到頭來我卻毫無利用價值,韓刺史豈不是吃了大虧了嗎?」

  在此之前。韓呈機還從未見過這一面的她。

  不僅冷靜,甚至理智。

  或是試探的結果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韓呈機忍不住搖頭微微失笑起來。

  他一手端起玲瓏茶碗來。垂眸望著氤氳茶霧,輕聲道:「你當真認為我將你帶到此處。是為了將你當作籌碼,來跟他爭這天下嗎?」

  若不然呢?

  江櫻看著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不怪她笨,只能說面前之人的心思實在令人難以揣摩。

  江櫻下意識地想要往深處去想,然而大腦的運轉卻越來越遲緩。

  頭也開始昏沉起來。

  「我同他不一樣,這天下對我來說毫無意趣。」韓呈機望著她,口氣雖淡,卻隱隱有些不甘:「可我不如他聰明,我太晚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你說這世間萬物怎會如此變化多端,又如霧裡看花,總叫人防不勝防,一不留意所錯失的竟再也找不回來了。」

  江櫻覺得自己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她只能暗暗抓緊了自己袖中雙手,以求讓自己保持著清醒。

  ……

  肅州城門將閉之際,一行十人左右的人馬與一輛馬車自城中疾奔而出,揚起雪霧重重。

  行了約有三五里遠,為首之人忽然勒馬調轉馬頭,逼停了那輛跟在後面的馬車。

  雪勢越來越大,幾乎要讓人睜不開眼睛,他渾身都壓了雪,卻連抖落的時間都沒有。

  馬車簾被車夫撥開,他坐在馬上皺著一雙被雪染白的劍眉看著車內之人。

  一身破舊道袍,盤腿坐在馬車中緊緊盯著面前卦盤的志虛此時的臉色也甚是難看。

  「……」他低聲喃喃了一陣旁人根本聽不懂的話,復才抬起頭來望向那儼然已經成了一尊雪人的年輕男子,重重嘆了一口氣出去,道:「雪夜無法觀星,只能憑卦盤來確認大致的方位,加之這丫頭身上的星象感愈弱,能確認她人在肅州城附近,已是極不容易了。」

  晉起聞言眸色更冷了幾分,緊緊握著韁繩的手已經被磨得滲出血來。

  他晝夜不分的趕路,於兩日前便提早抵達了肅州城,可在城中找了整整兩日,竟毫無所獲在!且肅州分明是韓呈機的地盤,他卻反常的未有給他設下絲毫阻礙,所有的一切都比他想像中的要順利百倍,但縱是在此種情形之下,他們還是一絲線索也未有查找到——

  這是不是說明韓呈機有足夠的信心篤定他根本找不到他的藏身之處?

  這個猜測簡直要將晉起逼瘋。

  今晚已是十五之夜,若過了子時仍然找不到她,他真不知自己到時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宋元駒!」晉起高喝一聲。

  「給應王子傳信,讓其帶兵緝拿韓家上下人等,嚴加逼問!勢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韓呈機的下落,若有反抗者,就地斬殺示眾!」

  這顯然不是一個聰明人該有的做法。甚至會因此落下惡名,但他現下卻管不了那麼多了!

  宋元駒聞言卻也未有任何遲疑,高聲應下,拍馬急去。

  「更魂換命本就是大陰之事,若還要因此平添殺戮,當真是折福至極,你們這些人果然是一著急就知道拿殺人解決……」志虛坐在馬車裡連連嘆氣。滿臉的不贊同。卻也未有行阻止之言。

  走到了這一步,結果太重要,至於過程……便隨它去吧。

  師傅他老人家畢生的心愿還在等著他來完成。

  哪怕他得知之後。會重重責罵於他,但若他真的做成了,那這一切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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