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頁
“讓林逝水來見我。”
“讓他來見我。”
管家禮貌恭敬地低頭應著, 但一個電話都沒有打出去。過了大半天了, 也沒有一個林家人來看他。
太靜了。
整個老宅里別說談話聲, 就是傭人走起路來, 都刻意放輕了腳步。房間裡、走廊上,一片死寂,沉默像一雙無形的手掐著林玉恩的脖子,讓他發出沉重的喘息聲,可這偌大的房子就像牢固的棺材,又將他的聲音徹底蓋在裡面。
留下來盯著林玉恩的四組成員,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可就在他以為真的不會有人來時,林逝水出現了。那位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叫做馮叔的男人替他打著傘,兩人從雨里走來,一身清貴,配著這古色古香的老宅,看著像是舊時代里走出來的人物。
林逝水年輕時最讓人神往的便是他那一身氣度,那四組的遠遠看到他走過遊廊,恍惚間生出一個念頭——林逝水才像是應該住在這老宅里的,林玉恩反倒像鳩占鵲巢的冒牌貨。
很快,林逝水進了林玉恩的房間,門關上,隔絕了一切窺探的目光。
林玉恩先發制人,目光死死地盯著他,“你還知道來看我?你眼裡還有我這個長輩嗎?”
林逝水卻沒有立刻回答。他坐在馮叔專門為他端來的扶手椅上,接過濕巾慢條斯理地擦著手,等到擦完了,才抬頭,道:“父親以前說你只是蠢,讓我看在我們還有點血緣關係的份上,讓你留在這裡安心養老。我答應了。可你只是蠢就罷了,還毒。蠢而不自知,毒卻入肺腑。”
林玉恩頓時爆發出一陣沉重的喘息聲,“你——”
林逝水冷冷地掃他一眼,“你真以為一切都是你在主導?裴易是你能隨便掌控的一顆棋子嗎?”
林玉恩怔住,很快他的臉色就變了,“你說什麼?”
林逝水平靜地回答他:“我說,你不過是在被裴易牽著鼻子走。”
林玉恩:“不可能!”
林逝水:“唐一亭是裴易的人。”
聽到這個名字,林玉恩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緊緊地攥著床單,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差點緩不過來,可林逝水只是冷眼看著,動也不動。
“果然。”他道:“十二年前湖畔山莊那次暗殺,我怎麼查都查不到幕後主使,更查不到裴易身上,原來是你動了手腳。”
可這怎麼可能!
林玉恩心裡在吶喊,那個唐一亭是他找來的殺手,千挑萬選,成功打消了林逝水的戒心。裴易不過、不過——
與此同時,心裡又有另一個聲音在質問他自己。裴易真的沒問題嗎?他想找一個可以接近林西鶴的殺手,唐一亭就出現了;他剛把事情安排下去,就不小心被裴易發現了,他自以為裴易是個好拿捏的,從他幾年如一日甘願在一個破學校當老師就看得出來,他被林錦心壓得死死的,沒有多餘的野心。
林玉恩一番敲打,足以讓裴易明白,他這麼做都是為了林稚堂。裴易是林稚堂的親生父親,他知道該怎麼選。
事實證明,裴易確實很識時務,這麼多年一直安分守己。可現在林逝水卻告訴了他另一個答案,他自以為是一切的主導者,卻不料是別人手上的刀。
對了,這次的車禍,裴易沒有死!他沒死!
因為年邁而逐漸生鏽的大腦,終於恢復了清明。林玉恩瞬間想通了,恨意扭曲了他的臉龐,可就在這時,林逝水又道:“我知道你一心想要讓林稚堂繼承家業,在你心裡,你永遠在惦記那個早逝的大哥,你覺得他才應該得到林家的一切,而不是我的父親。”
林玉恩張張嘴,有心辯駁,但看著面前古井無波的林逝水,他又突然間明白,什麼都騙不過他。而他此時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還有什麼好遮掩的。
“那又怎樣?是大哥把我帶大的,他是長子,這個家裡不該有他的一份嗎?!如果不是他身體不好,輪得到林玉泉?他跟我從來不親近,總是用那種苛責的眼光看我,說我這裡不對那裡不對,連帶著你們也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裡!”
說著,他又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聲。
屋外靜悄悄的,醫生明明在,卻沒有一個像之前那樣衝進來為他治療。
林逝水忽然想笑,“是什麼給了你林家還有嫡長子要繼承皇位的錯覺?是你那對走過了十年災害,又熬過了廢土時代,辛苦建城,在終於可以過上好日子前就死掉的父母嗎?是你那個因為哥哥身體不好、弟弟妹妹還年幼,不得不走南闖北,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受了不知道多少傷,早早就把身體熬壞了,死了以後,自己的孫子還要被親弟弟暗殺的你的二哥林玉泉嗎?你以為,你□□的錢是從哪兒來的?是靠你那豬狗不如的心,還是比變異大猩猩還蠢的腦子!”
這字字句句,剜心蝕骨,聽得林玉恩額頭上青筋暴起,面色又止不住漲紅。他想爭辯,可剛一開口,又被林逝水打斷。
“你就是那沒有骨頭的孬種,當了太監還想生兒子。”
“可惜你斷子絕孫了。”
林玉恩被氣到吐血,醫療監測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但他氣急了,仍然掙扎著要說:“你連你自己的親弟弟都不放過,林家一個個都倒在你手上,都是心狠手辣的東西,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說我?咳、咳……林西鶴也跟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