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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三郎嘴角抽動,“卦象能改嗎?”

  宋迷迭見他臉色發鐵青,忙道,“時移世易,有些也是能改的。”

  “不扯那些虛的,我現下能做些什麼,來改變自己的姻緣?”他乾脆撿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一手托腮,目光炯炯看向宋迷迭。

  可是剛坐定,莫寒煙就走過來了,不動聲色瞪了祁三郎一眼後,解開自己身上的披風搭在宋迷迭肩頭,嗓音清淡,“師妹還是快些回去吧,夜長風大,小心著涼。”

  就是她身上現在披著的這一件,灰鼠皮做的,莫姑娘不講究穿戴,所以一直用著它。宋迷迭覺得這披風中依稀還有她的體溫,就像她的人一樣,淡得幾乎沒有溫度,你卻能明明白白感覺到她的熾熱。

  “師兄師姐,我再給你們算一卦吧,時移世易,說不定卦象已經變了。”她將老骨頭從衣襟里取出來,席地坐下,放在自己面前。

  “他混,你還要陪著他一起混?”莫寒煙嗤了一聲,卻破天荒沒有走,只看向那塊焦黑的肩胛骨。

  祁三郎見她默許,心中已然是樂壞了,忙蹲在宋迷迭身邊,催促她快些卜卦。片刻之後,老骨頭髮出“咔嘣”一聲,最下端浮起一條細細的黑紋,朝上蔓延開去,化成一個古怪的圖案。

  “是什麼卦?”祁三郎聲音有些哆嗦,似乎是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又全然不想知道答案。

  “夫妻恩愛,生死不離,師兄,你心想事成了。”

  片刻後,宋迷迭說出答案,聲音中卻透著古怪,可聽到“夫妻”二字,祁三郎已然顧不得其他,看了莫姑娘一眼,人卻忽然扭捏起來,“夫妻,這事,還得看你師姐答不答應。”

  說完,便像個大姑娘似的,紅著一張臉,兩掌對搓,拿眼角去瞅莫寒煙的反應。

  “西詔氣候宜人,景致開闊,我也覺得此處比長陵那個藏污納垢的地方好多了。”許久後,莫姑娘道出一句兩不相合的話來,說完,便獨自朝山下走去。

  宋迷迭這邊聽得是如墮雲霧,祁三郎卻頃刻間明白了這話中的深意。這是他們剛來西詔時他對莫寒煙講的一句話,說是想等此事一成,便避開世間紛擾,與她留在此地。

  他以為她不會答應,畢竟,他在她面前已經碰壁無數。可他沒想到的是,她還記得,不僅記得,今天還應了。

  祁三郎呆立著,像被一道驚雷劈了,直到宋迷迭伸手在他眼前揮了兩下,問他是不是癔症了,他方才回過味來,轉身,同手同腳朝已經走出數丈遠的莫寒煙追去。

  腳步聲漸遠,重新落入宋迷迭耳中的,便是落葉蕭蕭,北風寂寥。她的臉被月光鍍得清冷,微顰的額心隱著道不出的愁悶。她重新將骨頭放於星光下觀摩,越看便越是心驚。

  吉中帶凶的一副卦象,且趨吉避凶之路已經完全被堵死了。

  這是為什麼,她分明算的是他們的姻緣,且卦象告訴她,兩個人將會攜手與共,生死不離。

  宋迷迭心頭激跳不已,丟了魂兒似的看著那詭譎的卦象,直到頭頂的星光黯淡下去,才將那老骨頭重新放回衣襟里。

  她起身,目之所及,是長夜漫漫,一眼望不到頭。山石、花樹、溪流似全被黑暗吸去了生氣,她能聽到它們被風撞擊的聲音,卻覺,那只是茫茫無法觸及的遠方。

  孤寂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在心底泛起一圈圈的漣漪,慢慢擴張,無法收攏。她覺得自己再待在這裡不動,便要和四周所有的景致一般,被黑暗揉扁碾碎,變成它的一部分。於是撒開腿便朝山下跑去,也不知要去哪裡,只這麼一路飛跑著下山,耳中只余如濤風鳴,心中卻是濁浪排空。

  終於,她在一堵高牆前停住步子,心臟像被一片落葉托著,緩緩落了地。

  牆內點著燈,不過即便沒有燈光,她也能輕車熟路地翻牆而過,輕車熟路地找到那間屋子。只因,來西詔的第一晚,她便到過這裡了。

  宋迷迭朝浮光閣走去,見裡面燭光流溢,還有人聲傳出,便躲在一根檐柱後面,腦袋偏出去一點,去望那個映在窗紙上的人影。

  他真的很好認,沒有人長他那樣的一雙眼睛,似嗔似笑,欲拒還迎,隔著窗子似乎都能看到他眸中流溢的光彩。

  宋迷迭看著那人影靜靜微笑,隨後便聽到坐在對面軟杌上的褚玉道,“元尹,今日祝洪過來說了些什麼?”

  “說新任都護不日就要到禹陽城了,還說聖上一直記掛著我這個景王,無非就是這些場面話,其實不過是要見見我一探虛實罷了。”劉長秧大病初癒,又在祝洪面前勉力強撐半日,聲音有些發虛,聽得宋迷迭心頭一緊。

  “那老小兒可真會挑時候,殿下方才好了些,又被他耗得沒了精神,”褚玉難得言語上不客氣起來,見劉長秧朗聲一笑,又道,“不過也有喜事,聽咱們的探子說,呼揭派出的使臣已經到了長陵,說是要退親。”

  意料之中的事情,劉長秧於是嗯了一聲,沒說什麼,外面的宋迷迭聽了,方將前些日子那幾件怪事聯繫起來,又想到他篤定地說出“心屬一人”那話,心中一時間感慨萬千,明白了裡面人的用心良苦。

  正在欷歔,又聽褚玉道,“這些天消息一直遞不出去,尉遲大哥急得猴兒似的,三天兩頭地往山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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