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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麗這次信了,嚇得身子朝後一挫,跌坐在地上。塔及卻白著臉,將銅錢豎於眼前,嘴唇哆嗦著,看向那四四方方的錢眼。
“公主,公主,”喬麗反應過來,撲上去抱住塔及的手肘,“公主,裡面,裡面可有什麼?”
塔及將銅錢從眼前挪開,美麗的眼睛褪去光彩,灰濛濛的。
她喘著,呼吸急促像在抽泣,“他說,要我侍奉他,日日與他歡好,若不然,他便殺人,每天殺一個。”
此後,塔及公主便開始被噩夢糾纏,每天太陽剛落,便覺疲睏不已,常常這廂邊飯還沒用完,那廂身體已經撲倒在飯桌上,進入夢鄉。
旁人都道公主生病了,只有她自己和貼身侍婢喬麗知道是怎麼回事。因為那男人在夢裡等著她,他在那座華麗無比的大殿中,坐在一張飄著紫色瑤帳的寬榻上,裸著上身,等著她的到來。
美人,你可想好了嗎?今夜,要不要同孤共赴雲雨?
每次,他都這麼問。
塔及自然是拒絕的,不單是顧及女人的貞操,更因為,她怕他,怕他的自鬢紅髯,更怕他那雙被鮮血染紅的手。
男人看到她搖頭後總是冷笑,“如此,便只能再殺一人了。”他眼神陰翳,手一揮,塔及便從夢中驚醒,夜涼如水,卻不及她被冷汗泡得透濕的身體寒冷。
果然第二日,便又有人死了,這一次,是她認識的。她剛從錢眼中看到了男人手中的人頭,喬麗便大驚失色地從外頭跑了過來,伏在她耳邊低語。
“御廚房的一個廚娘死了,腦袋被割下來,身子還朝前爬出了幾尺。”
塔及快要瘋了,那銅錢,那方形的錢眼,錢眼中肌肉虬結的男人,陰魂不散地纏住她,捂住她的口鼻,幾乎將她憋死。以至於到了最後,她看到它便想嘔吐,可不知情的宮人們,卻都以為公主的病情又加重了。
“這是個邪物,不能留在身邊。”喬麗心中焦慮,於是將銅錢一次次地丟棄,近的遠的,水中土裡,可每一次,那東西都會回來,完好無損的,呈在他們的視線中。
琅軒宮中死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地,開始有流言傳出,說內庭中出了妖物,每到半夜,便要殺人嗜血。呼揭王也加強了防衛,每夜,都有執戟的衛兵穿梭在皇宮各條巷道中,想揪出那來去無蹤的兇犯。
“沒用的,銅錢中的鬼,怎會被活人生擒。”塔及看著院外那一隊剛走過去的衛兵的背影,悲傷地喃喃,她想,不然,她便從了他好了,如此,便不會有更多人失去性命。
然而知易行難,晚上,夢裡,在那個男人淫笑著沖她伸出一隻滿是血污的手的時候,她終是沒能捺住,又一次拒了他。她從睡夢中驚醒,哭著,撲到桌前,拿起那枚銅錢,拼命砸向桌面。
“殺了你,殺了你……”口中說著這樣的話,身體被一直守在屋裡的喬麗抱住,箍住她的雙臂。
“公主,會有法子的,一定會有法子的。”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喬麗懷裡的人終於停止了掙扎。
“喬麗,”許久後,塔及虛弱的聲音傳來,她的目光落在銅錢上,久久未動,“這錢幣,似乎和別的有些不同。”
是不同的。
塔及記得,中原的銅錢,上面都刻著“五銖”二篆字,可這枚銅錢,表面卻是光溜溜的,什麼都沒有。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緣由。”
塔及找到了一位熟知中原文化的節度使,將銅錢拿於他查看。
“這是十二銅人煉製的錢幣,”節度使端詳半晌,眼睛忽的亮了,“三百年前,中原那位兇殘的將軍入京之後,毀壞宮廷,遍殺群臣,將小皇帝當做傀儡。除此,還把始皇收繳天下兵器築就的十二銅人,融掉了十尊,以鑄錢幣。”
“可是,”節度使嘖了一聲,“這些錢幣在市面上流通了數年,便消失殆盡了,此後,再無人見到過它們。據說,是因為這東西邪性,但凡用過它的人,非死即殘,沒有好下場,所以久而久之,人們皆避諱這將軍幣,即便有,也多用於陪葬,只有極少數的,被人收藏起來,卻也始終無法流通。”
塔及的眼睛中像有什麼東西,一閃即逝,卻點亮了她的眸光,“那位將軍長什麼模樣?”
“自鬢紅髯,肌肥肉重,”節度使一笑,垂下頭,“對了,此人還有一特質,極其好色,所以打入京城後,便命手下搜羅天下美人,送於他的寢殿,夜夜笙歌,荒淫無度。”
說完,搖頭道,“幸虧他死了,否則,天下還不知要有多少美人毀在他的手上。”
“死了,也不得安生。”看著節度使遠去,塔及自言自語,隨後猛地轉身,拉住喬麗的手,“我想,解鈴還須繫鈴人,那人死得慘,屍體被點了天燈,還被雷劈了三道,無法斂棺,所以才陰魂不散。”
“公主的意思是?”喬麗不明白,一臉的錯愕。
“我要去西詔,找到將軍墓。”
呼揭一開始是不同意的,他並不重視這個女兒,對她說的話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況且,如此荒誕至極的一番說辭,比天方夜譚還要妄誕,他怎麼會信。
“父親是忘了那些死去的人了嗎?女兒可每晚都會在夢中看到他們的首級,不如這一次,我告訴父親,被殺的人是誰,您再來分辨,看女兒有沒有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