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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家少爺呢?”眾人皆沉浸在這個離奇得不真實的故事中的時候,劉長秧忽然壓低聲音問了一句,問這話的時候,頭頂無端刮來一陣風,吹走覆在上面的氤氳,露出那輪泛出了一點紅光的圓月。

  “也是這樣的月色啊,不過那天的月亮,要紅得多,今天的,還擔不起血月這兩個字。”樵夫的思緒被風打斷,仰頭盯著那月看了半晌,才終於望向劉長秧,去看他依然含著笑意的眼睛。

  第96章 小啞巴

  樵夫的思緒被風打斷,仰頭盯著那月看了半晌,才終於望向劉長秧,去看他依然含著笑意的眼睛。

  “椿少爺啊,”那眼睛幫助樵夫把出逃的思緒攆回來,他凝神,眉眼垂了一垂,方抬起頭來,“椿少爺在那晚不見了,自此,再未出現過。”

  劉長秧依然眼角彎彎,似是對發生在這座土樓之中的人間慘劇很是漠然,“是黃椿殺了他的父親嗎?”

  老樵夫神色怯怯,腦袋卻搖得若撥浪鼓,“怎麼可能?椿少爺那時只有七歲年紀,七歲的孩子,怎能殺死一個成年人,再說......再說那是老爺,是他爹......”

  話至此,忽看見篝火那邊的宋迷迭在擠眉弄眼,劉長秧於是看向她,“宋大人有話講?”

  “舌頭......”她說出兩個字,緊接著,喉嚨中忽爆發出一陣劇烈嗆咳聲,一時竟是怎麼都止不住,胸口上下起伏不止,直引得祁三郎和莫寒煙都圍過去查看。

  宋迷迭生了重病,這病來得突然,卻一連兩日勢頭不減,高溫難退,將她燒成一隻被霜打蔫的茄子。可是啟程回詔卻已是半刻也耽誤不得,劉長秧已經離開西詔一月有餘,再不回去,就算肖闖眼瞎耳聾也能發現他擅自出詔了。

  於是在一個陰雨不絕的早晨,一行人踏上回程之路,只留下術精岐黃的祁三郎在土樓照顧尚未痊癒的宋迷迭。

  “咳咳......咳咳......”

  宋迷迭軟綿綿靠在榻上,從箭洞中看那一行漸行漸遠的隊伍,不知怎的,心底竟生出些微悽苦之意來,扭頭,見祁三郎也如自己一般,看著遠行之人發呆,眼瞳中明明白白書寫著戀戀不捨四個大字,便知他更勝自己一籌,對莫寒煙的離開悲悲戚戚,仿佛此生都不得再見一般。

  “師兄,藥要涼了,”宋迷迭不得不提醒祁三郎,他手中還捏著她救命的藥盞,祁三郎略晃了晃神,目光終於從箭洞中收回來,走到榻邊,將那一茶杯苦藥餵進宋迷迭的喉嚨中。

  是夜,風雨更急,未幾,雨凝成了雪,雪粒被風裹挾著,從箭洞闖進屋中,帶來陣陣刺骨寒意。

  宋迷迭醒來時鼻間還瀰漫著股未散的香氣,乍聞上去是清冷的,多吸幾口,卻覺得膩味。

  她覺得不對,忙喚在旁邊打地鋪的祁三郎,可嘴巴張了幾張,卻只發出幾聲“唔唔”,嘴唇和舌頭皆是麻木的,硬得像三段木條,無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字節。

  好在祁三郎也並未睡死,宋迷迭見他搖搖晃晃起了身,朝自己走來,邁出兩步,身子卻直挺挺倒下,砸出驚天動地一聲悶響。

  前方房門裂開條縫,一個人影穿進來,手上托一盞古舊銅燈,裡面燭火跳躍,照亮他稚氣未脫的臉。

  他的眼珠子很黑,裡面卻有明光閃動,像兩把鬼火。

  小啞巴......

  宋迷迭用三個“唔唔唔”代替這三個字,這小孩兒聽懂了,於是頷首微笑,臉上的沉靜與他的年紀格格不入。

  “在這裡,不如就叫我黃椿吧,畢竟,我雖被爹割了舌頭,但從未啞過。”

  該從什麼時候說起呢?

  黃椿笑了一下,露出被燭火映得瑩亮的一口白牙:“哦,對了,不如就從黃質死的那個晚上說起吧。”

  那晚的月亮,紅得仿佛被火焰炙烤過,我就站在這樣的月色下,看著他跌跌撞撞朝我跑來,披頭散髮,眼珠子似乎也被月光映紅,透著抹瘋勁。

  “我就知道是你。”跑到我身邊時,黃質卻忽地停下,隔著一人的距離,我看到他紅一塊白一塊的臉,不那麼像往日那個沉默少言的父親,陌生得我有些認不得了。

  他身高體胖,不像呈祥那般好對付,撲上來的時候,我整個人被他壓在身下,伸手想卡他的脖子,卻發現自己的手指甚至都環不住那根粗短的脖頸,反而被他制住。

  他的拳頭握著風,砸在我頭上身上,沒命的,一下又一下。以至於看到那條從他身後斜出黑影的時候,我幾乎已經疼暈了過去。

  爹軟綿綿撲倒在我身旁,口中喘著粗氣,卻很快沒有了動靜,他的背後,插著柄匕首,深入肋間。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侍燈仙。

  “你喜歡剝皮啊,我幫你宰了他,你,可以像對你弟弟一般,剝掉他的皮。”

  我剝了黃質的皮,並在那晚,離開了這裡,一路風雨飄搖,跟著侍燈仙來到了一片金光搖曳的湖泊旁,我不知他將我帶走要做什麼,甚至一度以為,他是心起憐憫,要救我脫離苦海。

  直到,我看到了那些孩子,那些被殺死,再被燒成灰獻祭的孩子。

  縱使我也曾親手剝掉弟弟和父親的皮,可見了那......那人間煉獄般的場景,還是心悸不已,因為,那些孩子們的結局,也會是我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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