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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子被推開了,沈知行臉從外面斜進來一半,爛了一半的眼珠子看向榻上的劉長秧,嘴角咧開,幽幽一笑。

  “元尹。”他喚出這兩個字,胳膊抬起來,明明是夠不到的,卻不知怎麼,冰涼的手指就那麼順著榻邊爬了過來,一點點,蟲子蠕動一般,攀上劉長秧的臉頰。

  劉長秧想大聲叫,怎奈嗓子眼被堵上了,胸口悶得要脹開,百般努力,仍是一個字也叫不出來。

  “元尹,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要辯白的嗎?”沈知行越過窗台,一步一拖地走到床邊,他身後,是洗塵潭的水漬,蜿蜒跟著他,像兩條蛇的尾巴。

  “元尹,景王殿下,你殺了那麼多人,還要為自己辯白什麼?”

  沈知行身後,忽然多出綽綽人影,每一個,都用蒼白的眼珠子盯著他,沖他伸出如水藻一般手臂,將他從頭到腳,嚴絲合縫地纏上......

  劉長秧終於叫出聲來了,渾身冒著冷汗,衣衫全部濕透,睜開眼,發現自己和夢中一樣,躺在床榻上,只是榻前,並沒有鬼影曈曈,各個要索他性命。

  他長長抒出一口氣,手指蜷起摳住被衾,想多感受一點實實在在的柔軟和溫暖,可偏在這忐忑難安之時,外面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不是鳥兒飛過,不是夜蟲長鳴,而是不常見的一種聲音。

  劉長秧翻身坐起,扭頭看向緊閉的窗,俄後輕輕從床榻上下來,走到窗前,眼睛貼上窗縫。

  院子裡坐著一個人,正借著頭頂明亮月光,對著手裡一樣東西點點戳戳。

  劉長秧見到她,登時鬆了口氣,胸口仿佛竄過一條暖流,驅趕出濕冷寒氣。於是推開窗子,秀挺長眉挑起一點,沖那人質問道,“宋迷迭,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院子裡做什麼?”

  宋迷迭正專心致志對付手裡的東西,冷不丁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嚇了一跳,手一抖,那東西便掉落在地上,慌得她忙蹲身把它撿起,使勁拍打沾上面的灰塵。

  “什麼東西要你當寶貝般捧著?”劉長秧出了屋子朝宋迷迭走去,到她跟前,方才看清楚她手裡拿著一頂小帽,比拳頭大不了多少,上面繡著個貓虎不分的玩意兒。

  “大半夜的做女紅,宋迷迭你想嫁人了是不是?”老毛病依舊不改,他不經人同意就把帽子拿過來,在手掌里比了比,嗤道,“這么小,給什麼人戴的?”

  宋迷迭伸手就要奪帽子,可卻撲了個空,劉長秧把那小帽舉過頭頂,輕“嘖”一聲,“不是我潑你涼水,就你這繡工,倒貼銀子我都不會要的。”

  “這是給阿依肚子裡的孩子的。”

  宋迷迭蹦起來去奪帽子,哪知劉長秧的胳膊卻緩緩垂下,輕易就讓她得了手。

  “這帽子,是給阿依的孩子準備的?”他問。

  麻煩精這次竟然手慈心軟,宋迷迭心中未免詫異,她踟躕著點頭,手指一點點把帽子上的褶皺捋平,“過幾日阿依就要臨盆了,可因為阿榮,她沒心思給孩子做些準備,我別的也做不來,只能給孩子做一頂小帽,希望他不要受涼了。”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他好好的,阿依的心就不會那麼涼了。”

  說完這話,便又重新在那頂小帽上戳戳刺刺起來,全然沒注意到劉長秧的臉色忽然變得凝重,就像頭頂那輪清而不冷的月。

  “可心裡的缺口怕是永遠也修補不好了。”他低聲自語,以為那專心針線的人沒有聽到,哪知她卻回頭,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綴滿月光。

  “走一步看一步吧,總不能原地打轉吧,”說完,轉過頭去,口中兀自嘟嘟囔囔,“路不都是走出來的嗎?”

  劉長秧怔住,他從小就被教誨人生如棋,走一步看三步已然是短視,須得看準十步方能落腳。

  可是面前這個人,卻說先邁出去再另做打算,更怪異的是,這話,讓他心中沒來由地舒爽,像仲夏清晨的第一股涼風,沁透心脾。

  遂不再多言,只靜默立於一旁,看宋迷迭對著帽子點點戳戳,可在看到她差點把老虎的眼睛戳爛時,忍不住搖頭頓足,“蠢材,老虎都要被你氣活了。”

  宋迷迭本來就在跟自己的蠢笨手藝置氣,聽到這話,回頭把帽子塞到劉長秧手裡,“殿下有能耐,倒是自己繡一個看看。”

  說完,自知失言,連忙掩嘴。可面前的劉長秧卻沒有動怒,不僅沒動怒,反倒將她另一隻手裡的帽子和針線接了過來,借著一方月光,對準丑老虎穿針引線起來。

  動作雖說不上嫻熟,但是比起笨手笨腳的宋迷迭,已經可以稱得上一句技藝高超。

  “你......殿下怎麼會針線活的?”宋迷迭訝異不已,頭隨著他的動作左右擺動,看他一針一線穿過去,抽出來,將老虎的瞎眼縫補好,還繡上了幾根威風凜凜的鬍子。

  “看幾次便會的事情,怎麼到你這裡,就變成了蜀道艱難?”還是不招人待見的語氣,宋迷迭卻一點也不氣,因為肉眼可見那隻老虎在劉長秧手中愈發像樣起來,比她繡的那隻貓虎不分的玩意兒可好多了。

  劉長秧動作利索,不出半刻鐘功夫,竟然將宋迷迭忙活了幾日都沒完工的老虎繡好了。他低頭將線頭咬斷準備收工,見宋迷迭在一旁歡天喜地地拊掌,將手中小帽扔進她懷裡,口中漫不經心道了一句,“宋迷迭,你相信這世間有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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