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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同你一直在一起,我喜歡你。”可是你聽不見。

  我又回到了頌禪殿,小仙娥沒有受罰,只是每次來同我送過飯便兔子也似的奔了走。

  於是夜小白大人我開始玩兒命的扎臉,修習著自以為高深的技藝。一邊疼得鼻扭嘴歪,一邊心裡隱隱裹著興奮,在鏡子裡瞅著眉歪眼斜的自己笑得竊竊又扭曲。甚而在一本小冊子上,細細用硃砂筆記下了日後瞧起來仍覺得頗為瘋狂的行徑。

  約莫是我在床邊木上刻的第九十八道劃痕,也就是我被關進了頌禪殿第九十八個年頭之時,這本動輒讓我口不能言,鼻不能嗅的《玉面經》也終於被我吃了個透透,略為有了個小成。

  並且我也悟了,這凡人真刀真槍的技藝,還真不是神仙幻術能做到的,仙者幻術好歹會被識破看穿,凡人割臉皮子拿針戳自己改過來的臉,倒是比真還真了。如此來看,凡人白日升仙,可不是落了個倒退麼。

  後來想起,凡人升仙並非倒退,而是我忘了易容里真真切切的疼,仙人一個術法的功夫,凡人心心念念幾十年,且死在這上頭的先驅無數,《玉面經》便等同於數具白骨堆疊。

  我開始嘗試著換成周圍神仙們的臉,每每換成一個模樣,在水鏡里我小小的身子便也不自覺開始同化成那張皮囊原本的氣勢來。刺啞門同聲,頭頂靈台仿神,譬如文劫的冷硬呆板,舞難的潑辣爽利,冬寒的溫柔回眸,便是每日來送飯的小仙娥,我也能模仿出個惟妙惟肖。

  最不敢易的,是阿玉的反覆無常,禍水容顏。

  易得最神似最齊全的,是荒廢院落里那張畫中人,迦葉。莫名其妙,我便如同得了他的魂,甚至連帶胸腹中,也成了悲天憫人。

  《玉面經》里有許多不同的文字,我翻了大堆經集才認了個齊全,也猛然記起當初的荒廢院落,那張門扉搖搖欲墜,灰濛濛的牌匾上,是龍篆文。

  迦葉枯舟。

  在頌禪殿裡的第一百八十個年初,我易了臉面,變成來為我送飯的小仙娥模樣。

  而頌禪殿雖然美其名曰禁足,卻也沒什麼人看守,以往是我作繭自縛,可今時不同往日,所以我便這麼從從容容走出了能幽閉死人的頌禪殿。

  這一日穀雨時節,萍始生,鳴鳩拂其羽,戴勝降於桑。

  所以外界應該是陰雨連綿,日光透不進深沉的西海底,除了八極宮裡夜明珠照耀,四周陰暗難辨。

  我很健忘,某些時候卻記得極其清楚,很快便尋到了冬寒上次帶我偷偷游出過的地方,頂著一張小仙娥的臉,走得扭扭捏捏,裊裊婷婷,且光明正大。

  守門的差兵自然將夜小白大人當成小仙娥攔住了。

  《玉面經》不止易容,且易音,更易心。

  於是我抽出衣襟里一條帕子,這是當時向小仙娥要了擦嘴的。隨即又露了個既嬌怯且羞澀的笑,膩著聲音道,“兵將大人,婢子只是出宮有些私事兒。”

  兵將笑得意味不明,卻撤了攔住我的刀劍。

  直待出宮之後,我便抽了卡在啞門的那根長針,咳了兩聲,聲音總算是回來了,又將眉心銀針抽了出來,拍了拍臉,唔,臉也總算是變回來了。

  第一次用在真人身上,難免還是會有些些緊張。

  又到長生城中,卻只有我一個人,隨便拉了一個小魚民便問,“這位英雄,請問鮫人遺族該往哪兒走?”

  那小魚民一臉“你很有眼色嘛”的目光瞅著我,“一路往南。”

  我“噢”了一聲,“英雄果然很有見地。”便告了聲辭,朝他手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約莫走了夠我平時吃掉三盤糕點兩杯果酒一大碗甜湯的時間,我尋到了小魚民口中所說的那一處。

  西海的城邦圍繞在八極宮外,各族散布在海中各處,所以我尋到的,只是鮫人遺族領頭的在長生城裡的據點,盪著冉冉杏黃旗幟,上面也是我不認識的字,扭扭曲曲。館口一道精巧牌匾,上書“碧鮫館。”

  我剛探過身去,便迎面撞上一行人從裡頭出來,有說有笑,香風陣陣。

  為首那一人粉衫飄揚,眉目柔軟雅致,乍一看很是有一番仙人下凡的氣質,此時正摟著一名同他身上一系粉色,又身嬌體軟的美人兒言笑晏晏。近看起來,卻原來真真是個老熟人。

  於是乎,我立刻便站了出來,攔在他面前,張口便道,“我可是費了老大一番功夫,才得以偷偷跑出來,聽說你回了鮫人族,所以火燒火燎,第一眼便來瞧你了。”

  我心裡滿載著快活喜悅,冬寒,好久不見。

  只是短短一百多年,當初隨我偷逃出宮,低眉轉首間都蕩滌著溫柔的的冬寒,卻在我被關進頌禪殿後再偷偷出來後,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他勾了勾身邊的美人尖尖下巴,對著她潺潺一笑,又轉過頭來對我道,“你又是何人?”

  可憐我當時只當他在說笑話,也就嘻嘻哈哈的牽了他的衣擺,還沒來得及支一聲,便被他一把拂開,這帶著法力且毫無感情的“輕輕一拂”,將我跌個頭重腳輕滿頭包。

  他輕喝一聲,“放肆!”

  半晌我才從牆根底下爬起來,若無其事的拍拍屁股,朝他訕訕笑了一笑,“你莫不是魔怔了?我是小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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