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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捲起袖子,在水盆里擰了條帕子,一邊擰一邊同我說,“小夜子,你不用那般害怕文劫,他是千年不食的夜叉,腹中涎液譬如靈丹妙藥,外敷內服皆宜。”

  呸!我才不要那噁心吧唧的玩意兒!

  一條溫熱的帕子恰時覆上了我的臉,霧氣氤氳里,阿玉神色溫柔又疼惜,他手中帕子輕輕拭去我傷口邊的血跡,還有其他污糟印記。

  我驚艷他此時抖落了渾身輕佻嫵媚,眉目溫柔安寧的模樣,如同與我已然多年相識。臉上傷口隱隱有些癢,卻也不再疼,暖熱帕子捂得本小白大人心裡除卻了高興,還是高興。

  “小夜子,唔,以後叫小白罷,白白嫩嫩的小夜子。”阿玉忽然話多起來,伸出手掌拍了拍我沒被劃傷的另一邊臉,笑得妖嬈。我哼哼了聲以示同意,心裡直呼藍顏禍水呀藍顏禍水,便索性閉了眼不去瞧他,安心享受了第二道玉枯舟陛下溫柔的擦臉。

  待我再次睜開眼,帕子已經被他扔到了玉盆中,在染紅的溫水中激起陣陣漣漪,他支起手看著我傻愣的樣子,輕聲發笑,上挑的眉長而硬朗,鳳眸里蓄著隱約捉摸不定的光,薄唇削臉,叫人目酥骨殤。

  他對我招了招手,捉了我腦袋邊一縷軟發,說道,“小白也該總角了,不如我來替你挽發。千兒八百年裡獨一份兒。”

  我心裡滿是禍水美人,以及這一句“千兒八百年獨一個”的喜悅,雖然不知“總角”是個什麼,卻安心將腦袋自發低了下去。

  所謂“總角”,過程疼得我直冒眼淚,阿玉顯然手生得很,扯得我頭皮陣陣發麻刺痛。

  最後他煞是滿意的遞過一面水鏡與我,我瞧著鏡子裡頭的小娃娃歡喜又痛苦的包著一包淚一臉似喜似悲的模樣,頭髮束成了兩束,盤再頭頂,成了兩個圓圓又尖尖的小角。

  臉上被劃的傷經了文劫口水一抹,已然消得差不多了。

  我傻兮兮的笑,笑得涕淚齊流。

  許久之後,我同白剪愁,也就是白無常,坐在凡間一座屋頂對著月亮吃酒,他醉醺醺地唱著酸曲,什麼當年誰結髻挽發,朝暮已罷。我聽著這酸曲,想到的便是多年以前,有一個人替我袖了手,將我兩邊軟軟的頭髮結成兩隻小角圓圓,他的音容笑貌,一直令人目酥骨殤的迷戀經年。

  那夜阿玉摟著我睡在了美人榻上,他捏著我歪歪扭扭的髮髻,邊得意自己的作品,時不時學著舞難捏一捏我的臉,一片安然靜好。我不知不覺中,攤著嫩肥爪子,趴在他的胸前睡了過去,夢中滿滿的是他白衣妖嬈,袖了手挑起鳳眸來溫柔笑著,定定瞧我。

  夢裡我約莫流下好一缸子口水。

  第二日起來,我身上是厚厚的雲被,卻是在床榻上了,摸一摸身側,是他溫溫暖暖的氣息,我心滿意足,頂著歪了的髮髻,搔搔耳朵,又睡了過去。

  最終卻又被舞難掀了被子揪著耳朵起來了。

  她皺起眉頭捧起了我的腦袋,看了看我被劃傷的臉頰,嘆了口氣,“小白你個不省心的,昨日我瞧著你那滿臉血的模樣,以為是被割了多少刀,皺著眉頭的小心疼模樣可是讓姐姐我倒抽了好多口氣呢。我說那小鮫人也忒狠毒了,連這麼可愛的玉雪娃娃也捨得下恁狠的手。”

  隨後她從衣襟中取了一個小小的琉璃瓶,放在了旁邊的珊瑚長桌上,朝我“喏”了一聲,“這是文白臉讓我給你的,他昨兒可見是難得當了次幾百年都不曾當的好人,平日裡見他訓練八眾那番鐵血模樣,在我們面前也是不苟言笑,倒也難得細心了一回。”

  那是白面書生江湖郎中的口水!

  然後在我望著那琉璃瓶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里,舞難又戳著我的額頭,絮絮叨叨解釋了起來,“可別嫌棄這東西,這可是文白臉的修為呢,若不是為他著想,姑奶奶我定要日日取上幾錢來養個顏。”

  我乾乾一笑,傻氣兮兮,舞難美人你對自個兒也忒狠得下心了,日日拿口水來敷臉,仔細可別敷出幾層繭子來。想起她昨日卸了冬寒下巴那股子狠勁,我還是老老實實將話壓進了肚子裡。

  舞難終於從我臉上的疤移開了目光,開始臉色扭曲的注意起我歪歪扭扭的兩個小羊角髻來。

  隨後,整個夜央殿裡,只聽幻舞王的笑一聲比一聲高亢尖銳,還不停打著笑嗝。

  因我被她抱在腿上,所以趁舞難笑的時候不注意,我也很是方便的用力扯了一把她精緻的髮髻,將她腦門邊一綹頭髮悄悄扯了下來,偏巧舞難今日在頭頂插了朵雍容美麗的十八學士,仍舊一身紫衫,瞧上去頗像當年在忘川邊都愛拉幾個客人的漂亮姐姐。

  我默默笑了聲,叫你笑小草爺我。

  然後舞難歇了口氣,並沒注意我方才的小動作,她一邊強忍著笑,一邊抹著眼角的淚花,同我說,“你這兩隻小胖爪子能梳出這麼兩個髮髻也著實不容易了。”

  我格外天真乖巧,又懵懂無知,“是阿玉昨兒替我總的角,很不容易罷。我就知道,明日我同他說,舞難姐姐表揚他了。”

  舞難的笑頓時卡進了肺里,牡丹花下的漂亮臉蛋青紫交錯,然後她瓮聲瓮氣的咳嗽了幾聲以示毫不知情。

  隔了一會兒,她又裝模作樣地正兒八經,“一定別同他講我表揚他了,否則那廝臭美得緊,定要尾巴翹到天上去。”她拍了拍身後鼓鼓囊囊的食盒,對我笑得雙眼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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