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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巴車到站,周引窩在座位里,剛睡了一覺身體還有點軟綿綿。看著車上乘客一個接一個下車,他拽了拽已經站起來的李擎,遲疑道:“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嗎?”

  李擎沒立即答應,他伸出手,周引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來。

  過道很窄,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身體緊貼,底下牽著的手也隱秘地勾連。周引感覺掌心很熱,握住李擎的手讓他感到踏實。

  下了車,又再跟著人流走到車站出口,李擎見到垃圾桶,過去把礦泉水瓶扔了。周引順從地跟著他,車站人多,稍不留神就會被人群衝散。

  李擎一定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們的手現在也沒分開。

  周引適時開口:“還要去哪?如果你不收留我,那我要走了。”

  他等著李擎接話,憑藉這幾天的相處,他打賭自己不會遭到拒絕。出乎意料的是,李擎臉上有顯而易見的為難,猶豫良久,說出口的卻是拒絕,“抱歉,不太方便。”

  “為什麼?你那裡有人?”周引只想到這種可能。

  李擎不置可否。

  周引掙了掙被牽住的手,李擎鬆開他,掌心一下子空落落。忽視心頭那點異樣,周引緊緊逼問:“你說過你是一個人住的。”

  李擎沒看他的眼睛,含糊其辭道:“今晚不太方便,抱歉。”

  “算了,當我沒說。”周引面上難掩失落,他轉身不再看李擎,要走的時候胳膊被拉住,李擎說:“下次吧,可以嗎?”

  周引回頭看著李擎,手被他拉著,一顆心也像提線木偶一樣被牽引。他沒說話,只注視著李擎的眼睛。

  他回憶起第一次看到的這雙眼眸,浴火錘鍊過那般炙熱明亮,能用眼神懾住逼近的敵人,也能撕開最混沌的黑夜。

  那理應屬於陷入末路的囚徒,而不是現在的李擎。

  隔天周引沒去學校,請假理由是感冒發燒。他是半夜燒起來的,迷迷糊糊自噩夢中掙扎著醒來,嗓子幹得冒煙,臉頰也像火燒一樣發燙。

  夢裡的他重複逃出電梯的過程,一次又一次從十四樓猛衝到一樓,唯恐慢一步就會被帶去天台。天台空曠,圍牆矮小,他仿佛已經感受到獵獵的風,吹得天台邊緣的人白襯衫鼓起來。

  越膨脹越瀕臨爆裂。就像是氣球,砰地一聲炸開。他沒有親眼目睹氣球如何粉身碎骨,只看到了結局——鼓脹的白襯衫迅速乾癟下去,鮮血汩汩滲出。

  夢裡的他從十四樓狂奔下來,每一次推開門,看到的都是一具屍體。

  母親第二天早上進來叫起床,周引燒得神志不清,甚至說起了胡話。他向母親哀求,能不能離開這裡,他會死的,他會死的,周引反覆念叨這一句。

  幾天後回到學校,遇上不用出操的大課間,他吃了藥,整個人都昏昏沉沉,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沒多久同桌推醒他,指了指窗邊,“有人找你,等你很久了。”

  周引揉揉眼睛,李擎就杵在窗邊,看他望過來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抬了抬手臂要向他招手,而後像是意識到這樣太招搖,便克制地壓下手臂。

  周引定定地看了幾秒,起身走出座位。走廊上人來人往,欄杆前、窗戶邊聚集了多少閒聊的同學,就有多少雙好事的目光,這實在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他挪到後門,李擎幾步走上前,探著身體問道:“你回來了,病好些了嗎?”

  “你怎麼知道我病了。”

  “聽阮葳說的。”

  “你們這麼熟了?”周引眼皮一抬,目光沉靜地注視著李擎。

  李擎搖頭,“沒,她讓我幫她搬東西,順便問到的。”

  周引哦了一聲,低著頭,鞋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地板。季節轉入秋天,天氣還很悶熱,周引提前披上了長袖外套,他縮著脖子,手也藏進袖管裡面。

  “很冷嗎?”李擎捏了一下他的後脖頸,周引被驚得倏地抬起頭,李擎對他說:“出冷汗了,這是正常現象,要多喝水。”

  被觸碰過的皮膚從冒冷汗的寒涼轉為火辣辣的麻癢,周引抿著嘴唇一聲不吭,轉身要回課室,李擎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周引。”

  “借你的校服外套穿一節課行嗎?下節公開課,我穿的跟他們不一樣。”

  周引掃了眼李擎身上穿的,還是以前學校的校服,和其他人的格格不入。李擎主動解釋:“我到校務處問了,暫時沒適合我的尺碼。”

  周引二話不說,脫下外套遞過去,看著李擎接了才進課室。

  距離上課還有幾分鐘,周引在座位上發呆。預備鈴剛打響,某個同學跟老師一起進來,緊接著一個帆布袋隔老遠扔了過來,險些砸到前桌的同學。

  “不是給你的,給你後面那位,隔壁班新來那個帥哥給的。”充滿嘲諷意味的話瞬間讓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周引這裡,他垂下眼眸,前桌泄憤地將袋子扔到他身上,就差當著他的面啐他一口。

  講台上老師在整理教案,對課室里的騷動和竊竊私語充耳不聞。

  周引呆坐著,旁人或公開或私下的指點,已經很難再對他造成什麼影響,他思考的只是值不值得。倘若帆布袋裡面裝的東西,不足以償還他莫名承受的惡意,他該怎麼向李擎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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