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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什麼大事。”沈苫敷衍他。

  秦崢掃他一眼:“生活處處是大事。”

  沈苫挑眉:“因為我們生活在生活里?”

  秦崢點頭。

  沈苫笑了。

  “我們剛才聊到了……我媽媽。”他選擇性地坦白道。

  沈苫從口袋裡摸出沈玉汝剛才送他的舊懷表,打開以後,那裡面有兩張拼在一起的小小大頭照——小時候的沈嘉映,與小時候的沈甯。

  一個心理學現象:當人們一起大笑時,你總會第一時間看向自己最喜歡的人。而相應的,在一張合照里,你也總會下意識地讓視線去追尋自己更在意的那個人。

  直到沈苫的指尖落在陌生小女孩的臉上輕輕點了點,秦崢才將目光從那個咧開一口白牙笑得十分燦爛的小男孩臉上移開,轉而看向與這張照片裡的他年紀相仿的、他的媽媽。

  沈甯很好看,這並不令人意外,相對於臉龐來說,沈甯的眼睛所占的比例很大,比起一般的孩子更加惹人注目,而比起她長大後的少女肖像,小時候的小沈小姐看起來則要更加天真一點,像位小天使。

  但還是不愛笑。

  “外婆發現我的錢夾掉了,她好像也知道我的錢夾里一直有沈甯的照片,所以就把這個給我了。這隻表是Edwin以前送給她的,現在仍然走得很準。”

  寄託了沈玉汝這一生最愛的人們的信物,現在交付到了沈苫的手裡,意義重大,馬虎不得,但看沈玉汝剛剛的態度,似乎也只是叫沈苫把它當做一樣尋常擺件,拿著就好。

  “我外婆以前和我說,人這一生對於親近之人的排序,在她這裡大概會被列為:自己,伴侶,孩子,父母。我不知道現在的她是否有所改變,但整體大致應該還是這樣。”

  人這一生孤孤單單來,最終也孤孤單單去——出於這個前提,沈玉汝對那些人常倫理總是看得異常通透,甚至在有些人眼中,她大約都有點冷漠。

  但沈苫知道,她不是這樣的。

  ——你是不是有了不想離開的人了,嘉映?

  沈玉汝方才問他。

  而面對這樣的問題,從來都主見鮮明的沈苫在沉默後抬起頭,為難地看著她時,眼中卻露出了些真實的迷茫。

  ——我不知道。外婆,我不知道。

  沈玉汝輕輕失笑,摸了摸他的臉頰。

  ——說你是笨蛋,還真是笨蛋了。

  ——這沒什麼,嘉映,自由本就大都孤獨。人類的大腦從誕生之初就是封閉的,這寓示著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段獨立的宇宙旅程。

  ——真正愛你的人,會尊重你選擇的航行方向。

  哪怕你是要去變成星星,我也會在地球上時刻做好準備,等待在我餘生中、你短暫到達我頭頂天空的那十幾分鐘裡,仰頭與你交流。

  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沈苫眼尾盪開淺淺笑紋,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我剛剛才知道,沈小姐其實在很多年前就幫我問過一個我還算感過興趣的話題。”

  “什麼?”

  “她問了沈甯,我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得到的答案和我想的也差不多。”

  沈甯當時正在窗邊吸菸,在看到沈玉汝的身影時,她下意識將菸頭往窗台上伸了伸,不過在發現媽媽並沒有抱著自己的小孩過來時,她又無所謂地將剛才沒來得及熄滅的香菸遞迴了唇邊。

  沈玉汝問她,是和一個怎樣的人生下了嘉映。

  問完,外婆又緊接著補充詢問:叫他“嘉映”可以嗎?是“好景”的意思。

  沈甯回答:隨便。

  頓了頓,剛剛成為母親不久的她又回答了方才刻意略過的第一個問題:壞人。

  而也是作答之後,沈甯才終於想起一個此前幾乎快要被她徹底忘記的問題。

  女兒用纖長手指夾著煙身,懶洋洋抬眸看向倚在樓梯口的母親:你又是和誰生下的我?

  沈玉汝笑了笑,告訴她:陌生人。

  簡單的兩個答案之下藏著複雜、曖昧、晦澀不清的人生片段,你很難想像這段迷濛的記憶到底已經或即將在這兩個女人的一生中造成如何深遠的影響,而如果這天下午她們沒有互相詢問,那麼這兩個秘密也可能永遠不會為任何人知曉,就將這樣作為宇宙的諸般事實之二,湮滅在光陰之中。

  而也是在這樣的坦白之後,這一對總是缺乏交流的母女注視著彼此的眼睛,很多年來,頭一次這樣會心地對笑起來。

  多年後,沈玉汝把這個問題原樣又重新問了一遍沈甯和壞人生下的兒子:你無法徹底放下的那個人,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可真是考驗被提問者的詞彙量與歸納能力,而沈苫當時想了一會兒,最後只是嘆息一般地回答:惱人。

  十幾年前,沈玉汝坐在家門口的石階上等待著放學後的沈嘉映,和他聊起死亡與愛。

  十幾年後,沈苫與沈玉汝坐在咖啡館的樓梯上再次進行了一次對話,如果要將內容總結一下,那麼大約可以歸納為四個字:情字惱人。

  豈止是惱人,簡直是讓人無可奈何。

  “有的時候,在去博物館時,我偶爾會有一種抽離感。”沈苫突然說道。

  “可以看得出來。”秦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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