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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關係嗎?”像是並不在意自己剛才的提問被打斷後仍未獲得答案,沈苫好奇地問道。

  秦崢和他父親的關係很不好,沈苫早就知道。雖然二少爺極少將此表現出來,但也有那麼一兩次,沈苫在睡得不沉時,迷迷糊糊地好像聽到過秦崢與他父親的通話。

  沈苫是被外婆帶大的。

  沈玉汝約會過的對象不少,但真正被允許走進沈家和他認識的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人,遺憾的是那個人也並沒有陪伴他們太久,在沈苫的成長經歷中,所謂“優秀的成年男性長輩”,也就只存在了那短暫的兩年半而已。那傢伙不是中國人,沈苫也沒有更多的參照對象,依理本沒有發言權,可包括今天在內,為數不多的幾次被他撞見的秦崢父子之間的通話,總是對面說很多,秦崢很久才淡淡地回復一個“嗯”,這樣應該並不正常。

  當然,以沈苫的身份,似乎也沒有立場關心更多。

  他這個情人當得太好,多餘的事一件不做,多餘的話一字不說,而也恰恰因為這樣,才顯得他剛才的那句問話如此突兀。

  但沈苫總是那麼會為自己打圓場,察覺到秦崢似乎沒有開口回答的意思,便又立刻面色不改地笑著補充了一句:“我好像聽見電話里提到了‘程家’?沒記錯的話,我外婆早些年給那家的小孩做過一把小提琴。”

  大約小孩很喜歡長輩送給他的禮物,作為這份喜歡的額外報答,程家當家的那位先生在不久之後便為沈玉汝直接打通了當時受限的頂尖木材進貨渠道。不過那人霸道得很,雖然派來的下屬傳話時盡力和緩了語氣,但那希望沈玉汝以後不要再做第二把相似提琴的態度著實還是令他本人如君主臨下,讓人摸不清頭腦。

  程先生希望給家裡的小孩一份世上獨一無二的禮物。沈玉汝個性強,本不愛受任何威脅,但這次對方實在行了太大的便宜,她最後還是答應了。

  一件小事而已,沈苫能一直記得,是因為把人送走後,沈玉汝轉過頭就告訴外孫和她的未婚夫,程先生還真是個外行笨蛋,讓她有一萬種方法可以鑽契約的空子。可儘管如此,因為一些私人原因,沈玉汝後來果真沒有再用當時的材料和工藝做過任何一把小提琴。

  直白地說,她沒再做過小提琴了。

  程家很厲害,厲害到秦家都不可小覷的地步。就算沈苫常年身居國外,也大概了解程家在江城是怎樣的存在,而秦崢的父親為了和程家搭上線,在此之前又會付出多少努力。

  秦崢叛逆,但永遠不會做有損大局利益的事,走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得周到細緻,並沒有因為自己的任性捅青禾一刀,但他卻將他父親苦心經營為他鋪好的雲梯毫不在意地隨手化為煙散,又何嘗不是在背後捅了這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關係一刀。

  可他回答沈苫“沒關係”時的語氣太過輕描淡寫,也不知道高中被教導主任叫到辦公室請家長的時候,秦崢是不是也是這樣信口雌黃的。

  沈苫彎起了唇角。

  “我知道了。”他說。

  我們二少爺跑出來,是為了跟他的父親作鬥爭,這是一場幼稚但偉大的、兒子與山一樣的父輩之間的戰爭。這很美國,也很中國,很好,還好,還好不是因為……我。

  忐忑不安了一程的那口氣終於得以鬆開,但在無人知曉的角落,一朵不起眼的小花搖搖欲墜,綻開的卻好像是更深的無奈。

  沈苫笑著輕聲嘆息:“What a capricious little boy.(多任性的小男孩。)”

  秦崢:“Not yet as good as you.(尚不及你。)”

  “……”

  從沒發現過他還能這麼快接話。沈苫無奈地歪了歪頭。

  他終於發現了,秦崢似乎是在生氣。

  這可真難得。

  竟然跟個小孩子一樣。

  一直以來,在他們兩人之間,年齡的高低似乎很少以具體的相處模式體現出來。

  沈苫惡趣味,但極少仗著“哥哥”的身份欺負秦崢,而二少爺自立慣了,真正照顧人的時候也體貼得從不像個“弟弟”。細數起來,相識的這三年中,真正占了年齡便宜的好像從頭到尾都只有沈苫一個人。

  不過話說回來,秦崢在此之前似乎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幼稚過。

  明明說話依舊是客氣的,語調依舊是自持的,眼皮也總是和平時一樣懨懨地耷拉著,但整個人骨子裡就好像是憋著一股子邪火似的。

  秦崢像貓科動物。

  很多次,在秦崢先他一步熟睡或是自己先一步醒來時,沈苫總會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枕邊人,安靜地用目光一遍遍描摹那讓自己初見時便心生濃烈興致的英俊五官。

  秦崢是一隻年輕的黑豹,總是喜歡臥在暗處,像影子一樣活著。但小豹子體內的能量大得驚人,沈苫在還是陌生人的時候就一眼看得出來,不要輕易招惹這個人。

  因為懶於理睬的緣故,秦崢在大多數時候甚至都可以算作脾氣好,可一旦惹怒了他,就算現在以秦崢那堪稱強大的自制力壓著不發作,但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如火山噴薄滅頂,一發不可收拾。

  他在生誰的氣?

  沈苫一向擅長推脫責任,最有可能的正確答案只在腦中閃過零點零一秒,他便立刻將矛頭指向了秦崢那與自己素未謀面的控制欲變態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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