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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本就是腦子一熱,一定要今天紋上,也沒找家店預個約,想著人家總有空閒的時候,結果一連三家都碰著包整臂整背的,沒個十幾小時搞不下來。這下我懵了,跟瓦連京站在停車場門口撓頭,不敢正眼瞧他。

  “怎麼辦?”他陪著白走了一個多小時,臉色已很不好,斜眼睛看我,靠在樹上,手伸進兜里摸煙。結果打火機沒氣了,半天打不燃,瓦連京咒罵一聲,將那打火機一擲投入垃圾箱,沒好氣道:“我就知道你發神經沒好事!”

  我平時最煩他說我發神經,為這個跟他鬧了好幾次,然而現在這等情形,哪兒有我說話的餘地,於是只好挨過去嘿嘿笑,叫他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我的氣。

  最後瓦連京嫌我煩人,一把推開我,走到一旁說他有個熟人正好在這附近開店,平時也做紋身活路。我叫道:“你怎麼不早說!”他瞪我一眼沒說話,等我們走到的時候,我才知道他為什麼不早說。

  這紋身店的招牌是他媽個奶茶店,擠在街盡頭一角,還蒙灰。瓦連京推門走進去,櫃檯後站著一亞洲面孔,問我們要喝什麼,我正怪他怎麼想起來要喝奶茶,他卻說:“我找謝利萬。”隨即從後頭鑽出來個人,壯,與瓦連京差不多高,脖子一圈紋著繁複巨大的“榮耀與死亡”。他話不多,人也不像瓦連京別的朋友那樣熱情,稍微說了幾句表明情況後,就掀帘子叫我進去。

  他坐在那兒準備墨水,扔給我個破破爛爛的冊子,上頭有照片,也有他的手稿,讓我隨便挑一個。我忙說,我自己有圖案,請他幫我紋上身就好。說著我把手機掏出來給他看,瓦連京靠在門框上,也湊來瞧。

  不出所料,他立刻就僵住了,猛地抬頭望過來,臉上淨是錯愕。謝利萬瞅瞅我,又瞅瞅他,沒說什麼,把手機還我:“你找人畫的?”

  我說:“我自己畫的。”

  我看見瓦連京退到後頭,挨著牆站,盯著地面出神。謝利萬問我想讓他畫上去還是轉印一遍,我想要絲毫不差的圖案,於是說要轉印的。又問我要多大尺寸、紋在哪裡,我掀起衣服說要紋在腰側,最好搞大一點,看得清楚。

  過了一會兒謝利萬將圖案列印出來,往我身上比劃確定位置,我把他手朝下挪挪:“這兒,肋骨附近最好。”

  謝利萬看我一眼,說:“肋骨附近會有點疼,你痛感怎麼樣?”

  “他這人手劃個口子就又叫又鬧的。”瓦連京在一邊插嘴。我轉過去朝他擠眉弄眼,他便皺起眉頭,一臉不耐煩相。我指著圖案問他:“好不好看?”

  “不好看。”他故意這麼說,氣得我馬上就要撲過去,被謝利萬一把按住,叫我不要亂動。

  等謝利萬背過去準備針頭的時候,我躺在椅子上,拉過瓦連京,在他耳邊低聲說:“寶貝,我都把你紋在身上了。”

  他明顯有些緊張,被我握住的手微微使力,餘光不住往謝利萬那邊瞟,嘟囔道:“你紋你的,管我什麼事。”停頓片刻,又問:“你整天坐家裡閒著就是在搞這個?”

  “沒有,”我老老實實說,“這是我一月份的時候畫的。”

  那時我跟他剛剛認識,恐怕正天天守在米哈伊爾的修車鋪蹲點,滿心滿心的都是他,畫了各式各樣的瓦連京,被人簇著的、翻身躺進車底的、靠著柵欄抽菸的,然而我最喜歡的,是長著翅膀的瓦連京,渾身一絲不掛,冷著一雙眼看人。我那會兒覺得他是天使,是我得不到的人,哪會想到還能摟住他叫寶貝,還能有立場把他留在皮膚。

  謝利萬過來了,瓦連京立即走到一邊坐下,看他給我消毒、轉印圖案。機器嗡嗡聲很刺耳,針頭從翅膀的一尖開始紋,謝利萬說得對,肋骨沒有肉,比別的部位都疼,時常使我屏著一口氣等下針。然而這種痛卻讓人感到很舒暢,我就這麼一口氣一口氣地讓他成了我的一部分。我此前很少會想紋身的意義,我有個前男友,羅凱琪,是個搞樂隊的主唱,整個胸膛往上紋滿了五花八門的東西,脖子也纏了一圈,甚至紋了一個跟我有關的圖,問為什麼,他從來說不出來,只含糊說喜歡。即便知道他身上前男友前女友的圖案文字不計其數,我當時還是好生一番震驚,感動之餘同時也想到,我是絕無可能讓另外一個人凌駕、融進屬於我自己的身體的。

  其實沒有見過瓦連京的人,不會知道圖案上的是他,透過角質看,也就是一灘墨水,跟生著胎記的皮膚沒有什麼不同。然而胎記不會需要痛楚,胎記只能表明自己。我想我把瓦連京紋在身上,不是不自私了,也不是想要什麼意義,我就是想表明個態度——你看,你永遠能得到一部分的我。

  “疼不疼?”瓦連京說,“看你不說話了都。”

  謝利萬笑了一聲,我有點不好意思:“還好,還好。沒那麼痛,就是螞蟻咬。”我躺在椅子上,看他在翻謝利萬的那本冊子,突然腦子一抽,問:“之前有人跟你來一起紋過身嗎?”

  他瞥一眼過來:“沒有。”

  我見他眼神警惕,心裡有些不痛快,想惹他,故意道:“索菲亞也沒有?”

  “你別提那檔子事了。”他又皺起眉頭,嘩地翻了一頁,“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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