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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倆人又說了些話,開了幾個玩笑,老頭最後說:“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你記得帶他下次複查,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也沒想到你竟然……算了,不提了。走了!”

  我睜開眼,後視鏡里老頭沖我招手:“再見伊萬!”我忙搖下車窗揮手,與他告別。

  這之後瓦連京便慢悠悠開著車在路上亂轉,先繞著我本科的大學轉了一圈,又去我從前的住處周圍晃悠,我都能認出來,卻與瓦連京聯繫不上,說不出他想聽的話;我怕他心裡難過,裝得像個觀光客一樣東張西望,發現這座城果真變了不少。開著開著,一股香味竄進車內,環視一周,果然在斜前方發現一輛響著歌兒的餐車,車身上畫著油亮亮的起司,簡直讓人挪不開眼。

  瓦連京瞥見我這樣,直搖頭,一踩油門,加速超車與那餐車並列,伸出頭喊:“師傅停一停!”

  之後我們將車停在路邊,瓦連京抽菸,我就捧著個漢堡排啃,時不時抬起眼瞅他兩下;瞅多了,我發現他總盯著另一邊的一家花店出神,連菸灰都忘了抖,落在車座上。那家花店並不大,但十分顯眼,只因現在氣溫還低,門口的櫥窗卻擺了大束的玫瑰,想必價格不菲。見我吃得差不多,瓦連京滅了菸蒂,下定決心似的打開車門,走時頓了一下,轉頭對我說:“我買個東西,你在車上等著。”說完就徑直朝花店走去。

  不多時,瓦連京出來了。

  我想我當時一定目瞪口呆,連眼也忘了眨,外頭風很大,吹響了車裡的掛墜,也吹亂了瓦連京的頭髮;他懶懶散散站在花店門口,舉起一束玫瑰花來遮擋冬天不算暖融的陽光,花垂在他的臉上,映得嘴唇緋紅,眼珠洇藍——我不知玫瑰竟這樣襯他。

  他穿過馬路,拉開車門,一股馨香便撲鼻而來,在我未反應過來之前,那束熱辣的花朵已經到了我手上。

  “什——什麼?”我口齒不清,咬了舌頭。

  他看起來局促不安,面對我難以置信的表現也不知該如何作為,手指不住搓著方向盤。我小心翼翼確認:“給我的?”

  他快速且含糊地點頭,轉過眼來觀察我,而我當時心潮過於澎湃,完全愣在那裡,什麼也想不起,什麼也想不到了。

  第7章 Hungry Like the Wolf!

  車上沒處放花,我兩手握得手心出汗,旁邊的車開過去看見了,都要吹兩聲口哨,一個胖叔還十分多事地換道到右邊大喊:“小子,要成功啊!”

  我先沒明白,連連點頭:“一定,一定!”後來才反應過來他大概以為我要去向某個姑娘求婚,頓時有些臊,轉頭過去,見瓦連京竟在笑。這是這麼多天來我頭一次見他笑,他笑得很遮掩,一隻手假裝摸鼻子,但我分明看見他嘴邊的陷下去的笑紋,像兩個小小的括弧。

  我心情突然非常高亢,抬手按開電台,恰好播到Duran Duran,立刻大叫一聲,搖擺起來。想到今年是他們成立四十年,我轉手扭到最大聲,車裡瞬間充斥著鼓點,讓人忍不住放開嗓子跟著哇哇地嚎。此時綠燈亮了,瓦連京一腳油門狠踩,引擎發出嗡嗡聲,風從窗縫呼呼地灌進來,音樂又從窗縫狂躁地溢出去,陽光把路照得閃亮,四周空曠,我們像忽然闖進電影,就這麼一路飈下去,路沒有盡頭,唱鬧也沒有盡頭。瓦連京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打拍子,偶爾鳴笛為我助興,而我被音響掩埋的聲音在激烈地喊:

  “I howl and I whine, I'm after you,

  scent and a sound, I'm lost and I'm found;”

  “——And I'm hungry like the wolf!"

  曲末以他長長的一次喇叭聲收尾。

  “這可太帶勁了,第四十周年!”我激動萬分,側過去攀他的座椅,“你也喜歡Duran Duran,是不是?瓦連京,是不是?”

  他嘟囔著:“你坐好吧你。”

  我不知從哪兒來的膽子,幾乎想也沒想,抽出一枝玫瑰折了莖,朝他耳朵上別去,動作流暢得我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瓦連京明顯錯愕了一下,方向盤都晃了一晃,卻沒有罵我,過了片刻,他開口道:“……去年才是他們的第四十周年。”

  我愣了下,啊了一聲。我總忘記這已經是二〇一九年了。

  沒開一會兒,瓦連京的速度就降下來,駛入一條小巷。我問:“我們這又是去哪兒?”

  瓦連京不說話,停到路邊,熄火下車,我瞅來瞅去,這地方位置偏僻,沒幾家店鋪,只有一家汽修店開著,想必是他上工的地方。

  “下來啊?”瓦連京走了幾步停下說。我這才跳下車去,將捧了一路的玫瑰在座位上擺好,嗅著一手的花味朝他跑去。

  瓦連京走到門口敲了兩聲,那裡頭坐著一個肚皮挺大的男人,四五十歲,藏在一堆零件後頭,一看就是個酒鬼,大白天桌上就擺著伏特加。那男人聞聲抬頭,見是瓦連京,尖聲笑起來:“天哪,這是誰?塔季楊娜,塔季楊娜!快看誰來了,是瓦連京&mdot;維克托洛維奇!稀客哪!”他喊完,又對著瓦連京說:“您上我這兒來幹嘛?工錢花光了?還是家裡的中國佬醒了?”

  而我此時恰好走了進來,他看到我,眼珠一下子瞪得老大,要說的話也嗆在嗓子裡,劇烈地咳起來。一個女人聞聲跑了出來:“怎麼啦,米哈伊爾?你說誰來了?那個連曠半個月工的瓦連京&mdot;維克托洛維奇?”她見著我倆,驚呼了一聲,一面對著我指指戳戳,一面手忙腳亂地給她丈夫遞水:“啊,是您!您好久不來修車了,我以為您搬到別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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