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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歌指著那項基金,問律師:“我先生有說過為什麼成立這項基金嗎?”

  律師愣了兩秒,第一次從這個柔軟卻冷漠的男人嘴裡聽到有關戚寒的詞彙,還如此親密,他都不知道該不該替自己的僱主感到高興。

  “有的。”

  律師躬身道:“先生囑咐我去辦時提了一嘴,但我一直沒能理解,先生的原話是:如果當時就有人成立這項基金,我的愛人或許不會吃那麼多苦。”

  翻閱遺囑的手一頓,傅歌驀地紅了眼眶。

  京城美院就是他當年心儀的學校,可惜因為戚寒造的孽,他連大學都沒能去上。

  被斬斷的夢想就是一根刺,埋在他心裡很多年,疼的不僅是傅歌,戚寒也同樣未能倖免。

  半指厚的遺產,能買下半個江城,可最大的兩位受益人卻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一個是要離他而去的愛人,一個是沒有血緣的養子,傅決寒說的沒錯,如果他們真的登上了飛機,留戚寒無聲無息地死在那場爆炸里,可能連屍骨都沒有人給他好好收斂。

  那些旁系親戚只會迫不及待地刮分掉他最後一絲血肉,然後把作惡多端的不肖子孫從族譜里踢出去。

  傅歌把遺囑翻到最後一頁,看到戚寒的簽名底下還有幾行小字。

  打頭一句寫著:如果有人為我料理後事,勞煩幫我把這段話刻在墓碑上——

  我希望等我死後,有人在茶餘飯後提起我這短暫的幾十年人生,不要只說我父母雙亡,童年悲慘,品行不端,職業生涯劣跡斑斑,還會提起我有過一個像桔梗花一樣溫柔包容的愛人。

  他並沒有把我推進地獄,更沒有消磨我的生命或人生,他曾經給了我最快樂的兩年零十一個月,和一個可愛勇敢的孩子。

  雖然他們最終還是離我而去,但我已了無遺憾。

  溫熱水珠涓涓成線,滴落在紙面。

  傅歌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

  他在凌晨五點走進病房,距離醫生給出的“今晚”的期限只剩一個小時,戚寒依舊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傅歌把所有保鏢和陪護都叫了出去,自己守在病床前,戚寒的後背幾乎被炸爛了,只能在床上趴著,枕頭擋著半張臉,看起來卻意外的柔軟。

  傅歌握住了他的指尖,像閒聊一般開口。

  “我設想過無數次你的死狀,從二十多歲想到現在,甚至已經成為了我的睡前必備節目。”

  腦海里有數不清的片段閃過,原以為早已不在乎的過往如今卻依舊曆歷在目。

  “二十三歲那年重逢,我用玻璃刺穿你的雙肩,捅破你的小腹,當時我就想,你最好失血過多直接死掉。”

  可惜你沒有。

  “後來你為了救我折騰掉半條命,又被醫鬧的歹徒用砍骨刀砍傷後背,那麼深的傷口,我許願讓你死了吧,死了我們之間就一了百了了。”

  可惜你也沒有。

  “再後來你被我害的名利盡失,身陷囹圄,差點在監獄裡度過下半輩子,我以為你終於能放過我了。”

  可惜你依舊沒有。

  即便被逼到那步田地,戚寒依舊能東山再起,無所不用其極地把他抓回身邊,永遠綁在籠子裡。

  “我一直以為你無惡不作,無所不能,所以炸彈爆炸你的血濺了我一臉時,醫生拿著那麼多份病危通知書給我簽時,我根本不相信你會死。”

  可惜,這次我好像又猜錯了。

  傅歌說著笑起來,殷紅的眼睛濕潤婆娑,如同攬了晨霧,但並沒有哭,語調平和地像在聊一本枯燥的書。

  “戚哥,如果真的不行,就別再硬撐了,也別太擔心我,你等我兩年,等我把阿決和小一安頓好,我……”

  話音一頓,他摩挲著戚寒的指尖,散淡的笑意仿佛把所有前塵都釋懷,“我去陪你吧。”

  “是不是還……挺意外的?”

  他抿了抿唇,溫熱的水蔓延到眼尾,很快伸手抹了,“我這幾十年,沒有多少光景是為自己活的,十八歲到二十五是為你,再之後是為恨,然後就是為了阿決。”

  “你鬆口放我走的那天,我甚至不知道我該去幹嘛,後來阿決被小一傷了,我就想那就全都留給兒子吧,把缺失的童年補給他。可現在小一回來了,你卻掉隊了,咱倆好像註定不會有一個完整的家。”

  “既然命運總是不由人,那就讓我自己決定吧。”

  他把遺囑拿出來放在戚寒床頭,隨手翻了翻,小聲說:“遺囑我已經幫你改好了,全都留給阿決,你再等我兩年,我得看著他和小一成家,把日子過安穩了,我才能了無牽掛。”

  “死了之後是不是就能放下所有仇怨了,真到那時候你還會那麼想要我嗎?”

  他垂眸去看戚寒,揶揄似的問,又自言自語地答:“如果要的話,你託夢告訴我,我再陪你走最後一段。”

  病房裡滿是儀器的滴滴聲,戚寒的呼吸也愈發微弱,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距離“今晚”結束只剩最後半小時,傅歌起身拉開窗簾,準備迎接晨光。

  在門外站了半個小時的傅決寒扭頭離開,等待命運的審判。

  他回了孟一的病房,床上的小木乃伊剛醒沒兩分鐘,發現他不在正要按鈴,艱難移動的手指就被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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