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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頌銀道了謝,請陸潤送出門,他回來還守著她,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值上也忙,別在我這兒耽擱了。我不要緊的,歇半天就好了。”

  他徘徊不去,“我不放心你。”

  頌銀抬眼看他,他臉上有鬱郁的神qíng,想是真的關心她吧。雖然之前為遺詔的事鬧得不歡而散,過後終究逐漸建立起了感qíng,仿佛是朋友,又不盡然是朋友的一種奇異的感覺。

  她笑了笑,“我年輕力壯的,也不是嬌養小姐,得了風寒不至於要命的。你和讓玉怎麼樣?我聽說她這兩天身上也不大好,我忙於選秀,沒得空去瞧她。”

  他說:“也是傷風,吃了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請了皇上的旨意,想把她接出壽安宮。符望閣西北的竹香館是個獨立小院,長年閒置著,我打發人過去收拾gān淨了,想讓她搬到那裡去。那地方環境清幽些,守備也不嚴,我好常去看她。”

  頌銀鬆了口氣,微微笑道:“讓玉xing子大大咧咧的,蒙你照應了。”

  他凝目望她,略頓了下,也是溫煦一笑,“我省得,你留神自己的身子,讓玉jiāo給我,不必憂心。”

  ?

  ☆、第70章

  抱病,延捱了半天,終於還是告假回家了。

  先前用過藥,身上出了一層汗,坐在轎車裡昏昏yù睡。忽然聽見街市上傳來孩子的喊聲,說天上砸冰溜子了。車棚子上頓時像被誰揚了把沙,沙沙一片。她支起身子打簾看,天色是厚重的青灰,下起了一陣細密的冰雹。也只是轉眼的工夫,紛紛揚揚飄起雪來,今年的倒chūn寒來得厲害,立chūn過後下雪,記憶里也只小時候有過一回。

  從車裡出來,緊緊裹著大氅進垂花門,先給老太太請了個安。太太和幾位嬸子也都在,見她中途回來問怎麼了,她在下首落了座,掖著鼻子說沒什麼,“受了點風寒,回來歇一晚上。”

  老太太問:“宮裡選秀選得怎麼樣了?位分定了沒有?”

  頌銀說沒有,“今天剛選完兩白旗,明兒開始是下五旗。”

  “你阿瑪又在外頭,這麼大的事兒要你一個人cao持,也難為你。”老太太嘆了口氣,攏著手爐看窗外的天氣,“怎麼又下雪了呢,天一冷就結冰凍,修堤修壩妨礙進度。”

  提起阿瑪在外的差事,她就覺得很愧疚,都是因為她的任xing,才連累得他這樣的。眼看就要三月了,再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期限就到,完不成是可以預見的,到時候皇帝會怎麼刁難,實在難以想像。

  四太太見了忙寬慰老太太,“我阿瑪當初在錢塘做過官,江南不像咱們這兒似的,北京下雪,那頭沒準兒大日頭照著呢!”

  老太太一味嘆息,“但願吧,要像北京似的,工期非延誤不可。”

  正說著,膛帘子外有人回話,大丫頭托著一封書信呈給老太太,“大老爺打南邊兒捎家書回來了。”

  老太太哦了聲,拆信看,滿紙問安的話。述明是孝子,向來報喜不報憂的,只說在那邊很好,請母親別記掛。老太太心裡方安定些,叫送信的進來,戈逢年是大老爺從家帶去的長隨,專事照顧他的起居飲食。問大老爺在那頭身子骨怎麼樣,差事上怎麼樣,戈逢年說:“爺的身體還算健朗,犯過一回喘,這會子都好了。差事上頭,奴才也不大懂,就知道南邊濕冷,那些河工不好施排。奴才走的時候,爺正和工部的人商議上摺子呢!”

  老太太一聽有點著急,這就說明差事遇阻,辦得十分不順暢,如果皇上是存心找茬的,這回恐怕要不妙了。

  頌銀站了起來,“眼下人在錢塘嗎?我請旨上錢塘幫襯阿瑪,就算要議罪,咱們父女倆一同承擔。”

  太太嚇了一跳,“你別裹亂了成嗎?你阿瑪當了幾十年官了,不怕他不能料理。你這會兒自己緊著點皮,別再叫人拿著把柄,我和你阿瑪就多謝你了。”

  她怏怏又坐了下來,一屋子人長吁短嘆。老太太扶著額頭,把掐絲琺瑯手爐擱在了炕桌上,“我算算時候,后妃不日就能選定的。皇上先前沒有嫡福晉,這回大婚陣仗必定了得。再有一個月……你阿瑪回京述職,到時候正趕上內務府籌備婚宴。大喜的日子要圖個吉利,總不好隨意亂開發。再說他是內務府官員,讓他管鹽管糧還有個說頭,開河築堤也指派他,未免說不過去。”

  話雖這麼說,可人家是皇帝,想怎麼安排,全憑人家的意思。頌銀在衙門裡瑣事纏身,回到家又要為阿瑪目前的處境擔憂,兩頭都心力jiāo瘁。她覺得自己這回當真走窄了,得罪了皇帝果然不是好玩兒的。可越是艱難,她越有那股子執拗的勁頭,要她屈服,除非打斷了她的脊樑,讓她永遠站不起來。

  夜裡立在窗前看雪,雪下得真大,覆蓋住了幾重庭院的屋頂,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芽兒揭開罩子給熏籠里填炭,拿通條捅灰堆,捅得嚓嚓作響。她緊了緊棉褸沒有挪動,見院門上一盞羊角燈搖曳,是僕婦引著太太往這兒來了。

  “這麼冷,站在那裡做什麼?”太太打開食盒,給她送了一疊點心,一碗奶子茶,“身上好些沒有?還發寒嗎?”

  她說:“我身底子好,吃了劑表汗藥就完事了。”

  太太嗯了聲,轉頭吩咐芽兒出去,牽她坐下,給她揭開蓋碗讓她喝,“先前沒吃什麼,防著夜裡餓……你這兩天上值還順遂嗎?”

  她咬了口栗粉糕,忽然沒了食yù,糙糙咽下說還成,“額涅問這個gān什麼?”

  “我哪能不問吶,我這輩子cao的心,加起來都沒有這兩個月的多。我一直沒機會同你細說,上回容家來下定,原本我是不怎麼想答應的,就怕皇上那兒再出么蛾子。你阿瑪一個管帳的當河監去了,你一個人在宮裡,要處處留神。萬一皇上再刁難你……我覺著你應該好好想想,究竟有沒有這個必要和他硬扛下去。女人一輩子,找個疼自己的就是萬幸,他不依不饒的,說明是真上心,想抬舉你。走投無路了不得不屈服,我想容實也能體諒你。”

  頌銀知道家裡人都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心疼她,不願意bī她罷了。她有時候也想,這麼一大家子,不能因為她的緣故敗落下去,如果沒有容實,她應該會跟他的。可是再細琢磨,真沒有容實,他會在意她嗎?他雖然做了皇帝,心裡仍舊住著一個孩子,這孩子給寵壞了,囂張霸道。你喜歡的必定是好東西,所以你要我也要。我是王爺、是皇上,我就得比過你。等真的得到了,品咂品咂,不過如此,便撂在一旁尋找新的樂子去了。他對她其實並沒有多少感qíng。

  太太還在喋喋勸她,她腦子裡輾轉思量,想起昨晚的事,噁心得幾yù作嘔。太太如臨大敵,“不會是懷上了吧?”

  頌銀漲紅了臉,“額涅說什麼呢!”

  太太惶惶不安,“你們這些孩子到一塊兒還能有什麼好事兒,我也年輕過,我自然知道。要真有了,這會子可不是時候,你自己得掂量。”

  頌銀窘迫不已,“這才幾天光景,哪能呢!”

  太太說:“就熱河這回?前邊有沒有?”

  她只差挖個坑把自己腦袋埋進去了,“您別瞎想,沒有的事兒。”胡亂把她請了出去,“我大了,又不是桐卿,您多cao心她吧!天不早了,又冷,您趕緊回去歇著,我不送您了。”揚聲叫嬤兒,“伺候太太回屋,照著點兒路。”

  太太沒計奈何走了,她站在門前發了一回呆。台階下積雪覆蓋,瑩白可愛,她蹲下來,伸手在那片平整的表面上寫容實的名字,還畫了他的大臉。然後楸把雪揉成團,朝他的臉砸了下去,嘴裡嘀咕著:“快點兒吧,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這回的選秀持續了七八天,初選三輪,複選三輪,到最後大làng淘沙,剩下的五十人里再挑,挑出皇后一位、貴妃兩位、妃四位,嬪六位,貴人、常在、答應不限員,所以這次就填進了五十位主兒。這回是皇帝登基後首次甄選,挑的比較急,等以後每三年一回,到那時候再要晉位就比較難了。

  皇后是重中之重,由皇太后從近支王公的閨女中間挑選,最後入選的有六位,個個出身輝煌。太后和皇帝在寶座上坐著,下面幾位佳麗並排站在那裡,已經不是進宮時的素麵朝天了,都敷粉點唇脂,綰了把子頭,換上織錦的袍子。

  頌銀在邊上看著,真好,個個都光彩照人。要是照著出身論資排輩,蒙古親王的格格是有很大勝算的。目下就看皇帝的意思了,她就盼著這一天,宮掖里注入了新的活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至於皇后人選,太后和皇帝之前也有過商議,帝王的婚姻不能單憑個人喜好,為了大局著想,必須有取捨,這就是太后不贊同頌銀晉位的原因。照她的話說:“一個內務府奴才,怎麼統領後宮?元後非同兒戲,就得看門第。你要實在撂不下,讓她當個妃就罷了,或者將來皇后有什麼長短,她又生了兒子,當個繼後倒猶可。這回的選秀沒她什麼事兒,後位怎麼落到她頭上?況且上年迎側福晉那晚你在她屋裡過夜,鬧得滿城風雨誰不知道?她的名聲都壞了,要不得。”

  皇帝怔住了,當時拿這個擠兌容實,沒想到現在竟成了自己的業障。

  太監端著大紅漆盤過來,一柄如意兩個香囊,如意是給皇后的,香囊贈兩位貴妃。他蹙眉猶豫了下,轉頭看頌銀,她正忙著打量那幾位主兒,根本就不關心他的動向。他的心涼了一大截,起身走過去,把如意jiāo到了科爾沁親王阿拉騰的女兒手上。

  孛兒只斤氏向上納福:“謝皇太后,謝皇上。”

  皇帝拿起兩個香囊,連看都懶得看,隨便塞到了邊上兩位秀女的手上。

  頌銀終於長長鬆了口氣,有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太后即著令內務府為六月里的帝後大婚做準備,頌銀歡歡喜喜福下去,“嗻,奴才領旨。”

  迎娶皇后有十分繁瑣盛大的儀式,必須等到六月里,那些妃嬪就沒那麼好的境遇了,分派了寢宮和份例以內的宮女太監,jīng奇嬤嬤挨個兒灌輸侍寢時候的注意事項,都盛裝打扮完了,就等著晚膳時候上頭翻牌子了。

  頌銀進敬事房,拿著宮人排單對照綠頭牌,小太監舔唇寫得專心致志。蔡四靦臉笑著:“今年的秀女比往年的要好,奴才瞧了,個個花兒似的,咱們萬歲爺真有艷福。”

  頌銀笑了笑,“仔細禍從口出,叫主子聽見了,罰你到台階下頂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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