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述明皺了眉,“你挺機靈個人,到如今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既然有了成見,哪怕天時地利人和,也不頂用了。老太太的脾氣你不知道?說一不二的主兒,你能讓她回頭?”

  她陷進絕望里,昨兒老太太還打算指派人上容家罵街來著,不滿容家老太太和太太,連帶著容實也不受待見。可她又覺得不能放棄,她信得過容實,只要障礙掃除了,憑他那股死皮賴臉的勁頭,應當不會比阿瑪當年差。連阿瑪都知道買鴿子討好丈人爹,他就不會嗎?

  ?

  ☆、第54章

  ?心裡裝著深qíng,日子卻歸於平靜。有時候會突然一陣心慌,手上正忙什麼事,乍然聽見腳步聲,總忍不住回頭。以為他來了,其實沒有。已經習慣他硬往上湊了,現在漸漸少了,漸漸沒有了,說不出的失落和失望。

  她的寂寞不動聲色,差事照樣辦,井井有條紋絲不亂,亂在心裡,別人看不見。阿瑪已經不要她上夜了,因為上次出過豫親王留宿的事,他能來一回,就能來第二回。

  說起那個豫親王,頌銀對他的評價只有幾個大字——真不是東西!他這麼缺德,得不到的不說毀了,就讓你壞了名聲,如果容家不要她,她再不肯嫁給他,那就真要當老姑娘了。唯一的出路大概只有嫁外埠,比方科爾沁啊、察哈爾啊,那裡的爺們兒糙,不像關內眼裡不揉沙。女人婚前出了點什麼紕漏或是嫁過人,人家基本不放在心上。

  相思苦啊,就像害了病,常常gān什麼都有氣無力。她知道他在忙,郭貴人臨盆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好多地方要部署。那麼些侍衛,雖然三殿之後換上了正huáng旗和正白旗的人,但誰又能吃得准人家心裡所思所想。他必須挑親信出來,這個門那個門,一道一道就像多重的鎖,鎖上就能保證有來無回。她掰著指頭算,半個月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很快就能見分曉了。

  她這裡要辦的事也都齊了,內務府必須挑選穩婆、rǔ母、保姆。鳳子龍孫們都有定例,也是人員龐雜,必須逐個審查,以保萬無一失。又因為臨近年尾了,節下要張羅的事兒也多,光是辭歲的一場大宴就夠她忙的了。這幾天是不得閒了,到了下值的時候,或是夜深人靜了,想起來一陣兒,掏心掏肺的恨不得立刻見到他,狠狠抱上一抱。

  天漸暗,積雪成叢,下值後還得上冰窖胡同看看棺槨打造的進程。其實拼起來不費什麼事,麻煩的是雕花和上漆,全靠工夫硬耗。

  為皇帝做棺這種事兒秘密進行,那溜圍房的窗戶都得加固,桃花紙內蒙麻布,防著有人捅窗戶紙。一盞小小的羊角燈引她進後院,那些匠作處的太監見她進門都打千兒,管事的帶她瞧,說:“上用五棺二槨,五棺完成了一多半。就是外頭一個大槨費時候,光用漆就是二十斤。眼下只剩一口內棺,照著小總管的吩咐日夜趕製,不出五日就能全做完……您來瞧瞧這彩畫和雕工,棺身上繪八仙、引魂人,材頭上刻團壽,還有什麼不到的地方,聽您的示下。”

  頌銀舉燈仔細看,里外材料全是上等楠木,木紋中的金絲在燭火里閃耀出細密瑰麗的光澤。拿手一敲,沉悶的篤篤聲,仿佛浸在水中似的,激不起回音來。她點了點頭,“上用的含糊不得,沒旁的,審慎用心,就成了。回頭大總管再來瞧,我這裡覺得都好,不知他怎麼看。這漆要晾多少天?”

  管事的說:“要能擱到當院放風,四五天上一遍漆。要是悶在屋裡頭,天兒冷,七八十來天,也沒準兒。”

  要上八十一道漆,算一算,那得耗時多久?她說:“抬到院兒里去吧,著人看著,不許人進冰窖,違令的抓起來。”

  管事的應了個嗻,她略逗留一會兒就離開了,景山和補兒胡同一南一北,得跑上好半天。

  夜深了,她歪在轎圍子上打盹,夏天還能偷溜進慈寧宮花園睡個午覺呢,冬天不能了,一到天黑她就犯困。閉著眼睛隨轎子搖晃,聽轎夫的鞋子踩在積雪上吱嘎作響。正是昏昏yù睡,不知怎麼停下了,直覺應該沒那麼快的。打簾往外看,這裡不是家門前,怎么半道上停下了?難道是路壞了不好走了?

  她問:“怎麼了?”

  轎夫叫了聲二姑娘,吞吞吐吐的,轎子既不走,也不下肩,想是被擋了道。

  她掫起氈子瞧,對面一頂jīng美的八人抬大轎攔腰橫跨胡同,把原本不寬的去路堵了個嚴實。她心裡一蹦,暗說大夜裡的,別再出什麼事兒。惹不起躲得起,把氈子放了下來,吩咐轎夫繞道。

  那邊慢悠悠傳出個嗓音來,不怒自威,“你敢。”

  她早就料到是他,他出了聲,也不感到驚訝。只是找上門來了不得不應付。要問她的心裡話,就他以前的所作所為,但凡她有能耐,早打他個腸穿肚爛了。可這是位碰不得的主兒,暫且不能得罪,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鹿死誰手。

  她只得讓轎夫停轎,下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轎外了,金冠玉帶,及地的青狐大氅把那身量拉得愈髮長了,站在那裡像尊佛,眼裡一輪沉沉的光暈包羅萬象。

  頌銀上前蹲了一安,他竟從那卻步一福里窺出了不滿,“現如今不在我旗下了,見了我不打招呼就要走?我好歹是你的舊主子,莫說你,就連你阿瑪也不敢這樣。”

  他又來賣弄主子的威嚴了,頌銀無可奈何唯有退讓,“六爺說笑了,我不是這樣的人。先前您沒露面也沒出聲,我不知道是您在,要知道了,怎麼也得來請個安。”她抬眼看了看那轎子,依舊那麼囂張地攔截著。她遲疑問,“六爺是恰好路過這兒?恰好碰見我?”

  他說不是,“我就是來堵你的。”

  她額角一跳,這話倒毫不遮掩,敞開了說也好。她努力壓住了火氣,“六爺找我必然有示下,聽您吩咐。”

  他慢慢踱了兩步,“沒什麼,許久沒見你了,想你,來見見你。”

  她臉上一紅,左右看看,兩邊的轎夫加上他的戈什哈,足有二十來人,他就直剌剌地說出來了。她簡直覺得丟人,他辦事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大概只有在想利用你的時候會含蓄些,其餘的,只要他高興,直接扔到你臉上,你不接也得接著。

  她尷尬笑了笑,“六爺體念我,大約知道奴才近來忙,沒得閒上府里請安。”

  他又說不是,“我是聽說你被容家回絕了,特特兒瞧瞧你。”

  原來是看熱鬧來了,她感覺怒火熊熊往上涌,這個始作俑者,用了這麼多手段做成了缺德事,這會兒安然來查驗成果了。她打量他的臉,他眼角含笑,十分自得的神態。她急促地喘氣,恨不得抓花他的臉,叫他再使壞!可是不能,她還有理智,她依舊不敢得罪他。

  “我好得很,謝謝六爺關心。原本我和容實要成親,得上您那兒調檔,現在不用了,等我瞧上了別人,說嫁就嫁了。”

  他哼笑一聲,“因為你的旗籍不在鑲huáng旗了?我那個檔子房燒了個jīng光,你們的戶籍冊子一天沒jiāo付正huáng旗,你一天在爺手上。”

  頌銀簡直要憋不住了,她梗著脖子氣憤地望著他,“您究竟想讓我怎麼著?和容家已經不成,您怎麼還不滿意呢?”

  “我自然不滿意,因為你還沒嫁我,我不高興,就和你作對、為難你,直到你當我的福晉為止。”

  這人是不是瘋了?有他這麼結親的態度嗎?就因為他是天潢貴胄,得不到就bī,把人bī得沒了退路,叫人別無選擇?

  頌銀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您今年多大了?我記得過完年二十五了吧?”

  他說是,“你問爺的年紀gān什麼?”

  “那也不小了呀,gān的事兒怎麼這麼膈應人呢?”

  他吃驚不小,以為她不敢這麼和他說話的,沒想到她吃了熊心豹子膽,終於要發作了。

  他抿唇一笑,妙得很,他就是想見識一下她的真xingqíng。如果他這樣不擇手段地欺壓她,她還能同他虛與尾蛇,那就說明他看錯了,她是個麵人兒,將來也不會有鋼火。可掌著內務府的女官,怎麼能是那樣的!她想說他幼稚是不是?只不過嘴上還留著神,不敢那麼直接。

  他點點頭,“是不小了,那又怎麼樣?爺就愛整治你們倆,看見你們好我就不高興。”

  頌銀氣得厲害,瞧了四周圍一眼,“我不能罵您,要不咱們也jiāo個手吧,打一架就痛快了。”

  他立刻拿輕蔑的眼光打量她,“你膽子不小,爺輸誰也不能輸你吧!不過今兒不和你打,我被容實弄傷了胳膊,下不得場子了。你把帳記上,等時機到了,管叫你痛快。”

  他一語雙關,頌銀不是傻子,全聽出來了,頓時惱得面紅耳赤。邊上那麼多雙耳朵聽著呢,她大聲一喝,“都給我滾遠點兒!”

  眾人面面相覷,豫親王抬了抬手,“聽福晉的話,都散開。”

  誰是他的福晉?連容實都沒管她叫少奶奶呢,他的福晉倒叫得慡口!

  她攥著兩手說:“我和您說了不止一回了,您這麼不依不饒的,到底想gān什麼?就算我和容實斷了,也沒您什麼事兒,您早早兒歇了心吧!”

  他冷冷哼笑,“你都到了這份上了,還傲xing呢?你不嫁我嫁誰?你能嫁誰?誰又敢要你?”

  她高聲說:“我嫁不掉就當姑子去,為什麼非得嫁人?我用不著依仗男人,我自己也能養活自己。”

  是啊,她說得響嘴,將來內務府都是她手上的玩意兒,要多少錢沒有,還指著男人養家嗎?他也被她激怒了,這種時候為什麼不順著台階下,非要跟棵朝天椒似的,逮誰嗆誰。

  天上又下起雪來,飄飄灑灑的,撒鹽一樣。他瞧她穿得單薄,解下大氅給她披上,她渾身長刺,不許他碰,不稀罕他的示好。他這人就是這樣,她越反抗他越是非得辦到不可,使了蠻力把她狠狠裹起來。她嘴裡不屈地叫著,“往後我和您兩不來去!”

  他充耳不聞,“男人的事兒女人別管,自古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她想說他分明布庫輸給了容實,有什麼臉說這句話。可是她吃不准,不知他是不是有意落敗,好叫容家女人們如臨大敵,自發地來退她的婚。其實換個視角看,的確勝利者是他,他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叫他們內鬥,把她放到一個十分難堪的位置,迫使她妥協。難道在他眼裡這就是喜歡?是愛嗎?

  她哽咽了下,“您對我有感qíng嗎?”

  他說有,“以前我只覺得你是個有能耐的女人,現在我覺得你是個有能耐的好女人,適合給我當福晉。”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