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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潤的、瀲灩的,不知道是浴室熱氣氤氳的,還是她心底情緒洇濕的。
姜照雪神思一震,瞬間警醒。
她直覺不太對,生出慌亂,沒了繼續說笑的心思。本該有來有往,也主動問問岑露白那邊生活的,但她停住了。
浴室的溫度隨著情緒冷下。
岑露白順著她的話又說了兩句,似乎想再說些什麼,姜照雪適時咳了兩聲,提醒:“我有點冷了,剛剛在洗澡,頭髮還沒吹。”
岑露白知進退,馬上表示:“那你先吹頭髮吧,別再加重了。”
“嗯。”姜照雪順著台階下,“那我先去了。”
“好。”
電話如她所願地掛斷了,情緒卻並沒有如她所願地好轉。
反而好像更糟糕了。
姜照雪穿了衣服,心不在焉地吹頭髮,一會兒覺得自己對岑露白的好感度好像超標了,一會兒又覺得其實也還在合理範圍內,岑露白不找她的時候,她也沒想過要找岑露白,從沒無緣無故地想起過岑露白。接到岑露白電話時,她確實是很高興,但是,正常來說,正常人接到喜歡的、在意的朋友打來的關心的電話時,也會高興吧。
到底還是她小題大做、杯弓蛇影了吧。
姜照雪又生出愧疚,覺得自己對岑露白太冷淡了。
人家好心好意來關心她,她卻一句話都不想多說的姿態。不知道岑露白有沒有察覺到。
她胡思亂想著吹完了頭,出了浴室,回到大書房繼續努力窮盡史料。
效率卻比平時低了大半。
她很想補救般地用微信文字問問岑露白那邊的天氣,叮囑她兩句注意身體,但又覺得太刻意了,不好意思。
猶豫著,距離掛斷電話的時間越來越久,越來越不適合說那句“我吹完頭髮了”,姜照雪放棄,決定讓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結果第二天,岑露白就沒打電話了。
“連昕說北城明天會降溫。”她只在微信上淡淡地提醒了她這麼一句。
姜照雪回:“好,我會注意的,你也是。”
岑露白沒回復她。
姜照雪蹙眉,無法通過稍有溫度又沒有起伏的文字捕捉岑露白的真實情緒。
她把手機鎖了屏放到一邊,出神幾秒,寬慰自己算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岑露白興許根本沒在意,今天沒打電話也不過是因為她們本來就沒有每天電話聯繫的習慣。
但潛意識裡,她還是被這件事掛住了。
岑露白出差的第四天,天氣如岑露白所說的大降溫,又飄起了小雪。
姜照雪坐上鄭叔的車去學校時,雪還在下,整個北城沉浸在一片肅穆、潔淨的白色之中,好像喧囂遠了,沉澱千年的古韻近了,跟著紛揚的雪花降落、流淌,給城市渡上了一層莊重的美麗。
姜照雪忍不住降下車窗,在慢行的高架橋上拍了一張照片,想分享到朋友圈。
路過消息界面,她一眼掃見了岑露白的頭像。
岑露白和她的聊天記錄,依舊停留在昨天她回的那一條“我會注意的,你也是”。姜照雪要點【發現】的動作頓住。
遲疑著,她把照片分享給了岑露白。
“確實降溫了,下雪了。”
算是對岑露白昨晚那一句關心的進一步回應。顯得更真心,更熱情一點。
岑露白的“正在輸入”很快出現,回她:“海城也降溫了,下雨了。”
她也回了她一張照片,是從高樓俯拍的海城城市街景。
照片裡,大雨滂沱,整座城市籠在一片灰濛,見不到一絲陽光,可籠罩在姜照雪心上兩日的陰雲卻隨著這張照片的出現,頃刻間被驅散了。
她放鬆下來,彎起唇關心岑露白:“帶夠衣服了嗎?”
岑露白回:“連昕買了。”
過了幾秒,她又發來一張照片,應該是現拍的——光影昏暗,一堆印著各大耳熟能詳的品牌Logo的購物袋被隨意地堆放在酒店的沙發上。
姜照雪失笑。好吧,是她格局不夠開闊,多慮了。
她回了一個點讚的表情包。
岑露白也回了她一個笑的表情。
仿佛再一次心照不宣中,她們那一晚有過的短暫凝滯又被輕巧地掀過了。
不知不覺間,岑露白出差一周了,她們也變成了偶爾微信上會聊兩句、自然分享日常生活的常規朋友關係。
偶爾姜照雪在書房看書,掃到桌角上擺放著的讀書日曆,心裡也會嘀咕,再不回來真的要趕不上話劇了。
但是岑露白不提,她也沒吭聲,不想給岑露白她很期待的錯覺,更不想給岑露白製造壓力。
終於,在話劇上演的前一天晚上,岑露白說:“我明天回北城。”
姜照雪的眼眸被點亮。
她回:“好。”
岑露白說:“可能會晚一點,讓鄭叔直接送你去劇院附近的餐廳,我在那邊等你?”
她發了一個定位。
姜照雪沒意見:“好。”
她退出聊天窗口,下意識地就想去看天氣預報,研究明天適不適合穿她新買的那條短裙。指尖要戳進去的那一瞬間,她又醒悟過來,覺得好笑。
只是作為岑遙的替補,和岑露白一起看場普通的話劇,為什麼要琢磨穿什麼衣服,配什麼妝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