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頁
他本平淡的神色漸漸變得有些不同,像叫硯石化開的墨,晦暗不明。
最後只餘一字辨不清情緒的:
“好。”
帝王輕俯下身,溫熱的呼吸灑在少女頸側:“朕等歲歲教我。”
其實在被他抱住的那一剎,一種名為“後悔”的情緒便驀地在姜歲綿心中瘋狂滋長。
又或許還更早一些——在把話說出口的那瞬,小姑娘就後悔了。
可惜對方反應得實在太快,讓她連改口的機會都沒有。
待人兒再想掙扎一二的時候,沉如玉石的“好”字就這麼落於她耳。
以及那後一句...
教他。
字書、謀略、帝術...自相識至今,她好像一直在被他教著,護著。
從未有一次,是她能在他之上的。
人不該在同一個地方跌倒三次,除非...
那個坑越來越大。
大抵是紅燭太盛,晃了人的眼,又許是冬日的寒風太過凜冽,把那僅存的理智都給吹散了。
望著對方那副再熟悉不過的俊美容色,鬼迷心竅的小兔子可恥地心動了。
她努力回想著那沒瞥過幾眼的圖冊,伸出手,觸向了帝王腰間。
幾近相擁的動作於使力一途上,並不算多麼友好。
盯著手上怎麼也解不開的玉帶鉤,姜歲綿眉心小小一蹙,抵在人身前的指尖不自覺用了幾分力。
以她的力道,原該推不動他的。
可那方鋪就好的喜榻之上,卻是多出一道身影。
織龍繡鳳的錦褥向里微陷下去。雍淵帝靜躺在上,手卻是從自己腰上掠了過去,護住了因慣性而一同傾來的小姑娘。
待小兔子迷迷瞪瞪地重新坐直身子,還不待使勁呢,原本任她怎麼用力都紋絲不動的墨玉卻突然裂了開來。
毫無徵兆。
繫於帝王腰間的玉帶便這麼鬆了。
姜歲綿看著手上的碎玉,先是愣了愣,然後方在人一聲輕喚中回過神來。
她望著那廂任人擷取的帝王,又緩了緩,才如夢初醒地把手裡的東西丟開了去,轉而揪住了人前襟處的扣袢。
但那扣子...當真是有點難解。
也不知是如何繞的。
一顆又一顆,一層又一層,大紅襟處,金絲所繡的暗紋細細藏著,卻是徹底被剝離了開。
他身姿儀態從無瑕疵。
衣下更是。
望著映入眼帘的盛景,姜歲綿那雙盛水的清瞳驟然一縮,被美色所惑的神智不知從何掙脫了韁繩,呼嘯著闖回了她腦海里。
她緩緩仰起頭,然後——
把那變得有些松垮的衣衫重新攏了起來。
小姑娘輕眨下眼,一邊悄咪咪往後挪,一邊似商量般與那扣子的主人嬌嬌言道:“我,我忘了後頭的了,下——”
“下”字之後的話還未說出口,不著痕跡往外退開的小兔子眼前忽而一暈。
未系好的薄衫散開,纖白玉指擦過勁瘦的腰腹。
高低驟換。
感受著身下錦被的柔軟,理智歸攏的小兔子總算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她身子微顫著,眼底的慌張之色還未徹底浮起,唇上便忽的一重。
那未來得及說盡的話盡數沒入了相依的唇齒間,唯餘一道輕嚶。
猝不及防,但繾綣至極。
帝王俯著身子,重量卻是全施於了臂上,一絲未曾落於她身。
梨香輕淺,此刻卻摻了些別的氣味,清幽而冷。像是破竹的箭,不由分說地將它浸染了去。
“歲歲。”
低沉的嗓音倏地響在殿內,被親懵的小姑娘怔了瞬,呆呆地循聲抬起了眸,恰對上了人含笑的目光。
當攝人的威勢轉化成難以言書的溫柔,那被遮掩於威儀之下的容色就再也藏不住了。
他生的...有億點點好看。
仿佛歲月都要避之以芒。
她怔怔地望著,失了焦距的眼中全是一人的倒影。
而對方又何嘗不是。
因這一系列的變故,小姑娘身上的嫁衣雖仍算得上完好,但已有了些許皺意。此時兩道相同的正紅色混在一起,倒也難分彼此了。
“歲歲。”那人又喚了她一次。他伸出手,輕撫著她發上的那支簪子,卻是提起了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話:“今日原該是歲歲的笄禮。”
女子許嫁,笄而醴之。
本當絢麗盛大。
卻...
叫他抹去了。
“只這世上之人,並無誰有資格使歲歲聆訓。”
“便由我來罷。”
帝王欺下身,暖紅的燭影落在他身上,明暗交錯,卻足以勾勒出那個極具侵略性的吻。
滾燙的呼吸灑在人兒面上,姜歲綿下意識蜷著手腳,機靈的腦袋瓜熱得有些繞不動了。
她好像...知道為什麼大婚的吉時會定在今日了。
亦知...
他先前之舉為何了。
笄,簪也。
及笄,謂之綰髮以笄貫之。
所以剛剛——
小兔子的眼睛倏地就瞪圓了。“聖,聖上...”
她終於知曉,自己好像誤會了什麼。
可不等緊張到結結巴巴的少女將話說完,抵於她身上之人卻是一笑,好不容易拉遠了些的距離重歸於零。輕輕一啄,如浮光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