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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立在門處的曹公公屏著息, 熟稔地低眉背過身, 成了個木頭樁子。

  “我...我...”填漆戧金花卉纏枝紋的御案上, 原被忽視了個徹底的蜜餞梅子讓人慌亂間攥在了手裡。已是六神無主的小姑娘想也不想,直接將裹滿糖霜的梅干送了過去。

  “給,給聖上吃梅子。”

  吃完了,就不該再揪著她了。

  看著眼前這極為敷衍的“謝禮”,雍淵帝輕笑了下,分了半分眼神在上頭,其餘目光卻仍舊落在了那隻試圖拿胡蘿蔔哄住他的兔子上。

  “歲歲,”他喚了她一聲,言帶誘哄:“不是每次都能用這個法子糊弄過去的。”

  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少女的眉睫不住顫著,緊張得仿佛都讓人看見了她微豎的長耳。

  “這是最後一次。”

  在姜歲綿禁不住想將遞出去的手縮回時,帝王略沉的聲線恰時落入她耳。

  微冷的薄唇從她指尖輕擦而過。

  那幾顆被人攥住的蜜餞再不見影蹤。只餘下指上一點微末的糖霜。

  “甜的。”

  小姑娘縮了縮手指,隨著這二字話落,原看似挾在她腰間實則擋在桌角的手緩緩鬆開,直在分離前又不著痕跡地帶著她往前挪了小半寸。

  姜歲綿對此自是毫無所察。

  綠釉嵌翡錦紋小碟中,一顆蜜餞叫帝王擷起,徑直餵到了人唇中。

  卻是提及了另一件仿佛毫無關聯的事:“旁邊的這些摺子,都是請立歲歲為後的。”

  梅子的甜順著唇舌化在嘴裡,姜歲綿含著那顆裹滿霜的梅子,頰邊微鼓。

  她的思緒早已亂做一團,想要帶偏她實在是太過輕易的一件事情。

  她順著人的話,視線不自覺地就往旁邊偏移兩分,放在了自己身處那堆高高的奏摺山上。

  奏章壘的很高,此刻離她不過一臂之距,著實是近的很。

  帝王修長的手指微微一抬,最上那幾本便似被風吹著一般,滾落在了御案一側。

  工整的行楷映入姜歲綿眼中。

  上頭的每一筆,都好似透著書寫之人的端正恭謹。

  “賢良淑德,性行溫良...”他隨著她的目光,一字一字地將紙上那些讚賞之詞給讀了出來。

  之前小姑娘在府中聽旨,還沒覺得有什麼,可眼下那些字詞一個個地從雍淵帝口中說出,那滋味卻是又有些不同。

  “聖,聖上...”

  她頰上泛著紅暈,想叫他停下,但還未待她開口,那人竟是先停了下來。

  他輕輕啟唇,說出的卻不再是那折上的話。

  “歲歲可曉今日朝會,朕觀眾臣擁立歲歲為後時,心中是何念頭?”

  姜歲綿有些怔:“嗯?”

  雍淵帝將手虛摟在她腰間,叫人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這才淡聲與她言道:“一群庸才,這些不過用來馴化女子的庸俗之詞,怎麼能配的上朕的歲歲。”

  “你本就是這世間最好的所在。”

  他聲線有些冷,明明是無甚波瀾,可那帝王之威卻是足以讓人生畏。殿內低著頭的宮侍們不自覺顫了下。

  但到後半句時,又突然柔了下來,就宛若怕驚著什麼般。

  “聖——”小姑娘愣住了,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些什麼,卻叫人搶了先。

  “可朕後來思及,歲歲的好只朕一人覓得,便姑且先原宥他們的鼠目寸光。”帝王看著被自己鎖在身前的人兒,言語溫和:

  “待歲歲登位之後,朕會讓世人知曉——朕之帝後,乃此間至寶。至於眼下這些詞...”

  “既是旁人心中的讚譽之詞,那歲歲暫且聽一聽也無妨,只是仍少了些。”

  雍淵帝垂下眸,望著她唇邊微化的糖霜,神色淡淡:“群臣們經綸滿腹,並非是如今這般程度就夠的。”

  今日的蜜餞確是極甜,甚至甜的有些過了。

  姜歲綿汲取著唇舌間的甜意,被攪的腦子有些轉不動了。

  這般程度...還不夠嗎?

  未免有些過於難為朝上的那些大臣了。

  她瞥了眼那廂數不清的奏章,抿了下唇。

  “聖上,”姜歲綿收回目光,小小地揚起臉,清澈的眸中只余他一人,“我沒有聖上說得那般好,可...”

  雍淵帝靜靜看著她,並未急著駁她什麼,而是耐心地等她將話說全了。

  “謝謝聖上。”她道。

  少女腳尖動了動,不過這次...卻不再是逃開。

  帝王懷中,闖入了一抹並不屬於他的柔軟。

  一擁即離。

  向來運籌帷幄的君王罕見地陷入了怔愣之中。

  他善策人心,可唯獨對她,有了那麼一分的不確定。“歲歲...”

  “我還有其他的東西送給聖上,但還沒養好,聖上再等一等。”

  小兔子紅著臉退開了來,頭上的絨花枝因主人的動作顫了又顫,像是那含苞的花。

  掙扎之後總是要開的。

  淺淡的花香在偌大的養心殿中盪開,輕淺醉人。而另一方皇城中,卻是截然不同。

  “刺啦——”

  鍾粹宮裡,淑妃攥著手裡怒極之下扯下的月季,表情兇惡到仿佛要吃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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