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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低劣的計謀,她才沒這麼蠢呢。
用餘光目不轉睛看向一處的曹公公眉頭緊蹙,臉都皺成了苦瓜皮。
要糊弄住姑娘,當真好難。
深覺此事無望的大太監艱難地嘆出了口氣來。
正當他顫著腿,準備回殿中復命之際,一抹桃紅色驟然從他身側划過。
小姑娘提著裙,恨恨地再一次跨過了那道不久前才走過的殿檻,兇巴巴的:
“我又餓了,要吃松鼠鱖魚、酒釀圓子、炸藕丸...”
她氣呼呼地報著菜名,深刻體會到柳暗花明這四字的曹陌險些落下淚來,忙不迭應了是,順帶打發人追去了御膳房。
而端坐於那方龍椅之上的人,卻是笑了。
碎陽鍍金,眉間歡喜。
*
又大半個時辰過去,姜歲綿肅著張臉,像個小刺蝟似的,不由分說地把最後一筷魚肉放進人身前的白釉瓷碗中,模樣瞧著兇狠極了。
眼下她是真吃撐了。
在嚴肅拒絕掉為自己揉肚子的宮娥後,終於坐上回府馬車的小姑娘倚著車壁,悄悄在小腹上揉了揉。
外頭遮擋的簾面卻驟然掀開了來。
看著來人身上的月白常服,受驚了的小兔子瞪著眼,下意識將手往身旁一放,然後挪到了最裡頭的位置上,略有些結巴地道:“我,我真的要回府了!”
別想再誆她!
“嗯。”闖入她馬車的人神色不改,好似全然看不見少女眸中明里暗裡的推拒之色,在那方寬大的榻上隨意尋了個地坐下。
那距離不遠不近,還在考慮躲或不躲的人兒糾結了一會兒,見對方沒什麼動作,心底那些許的防備終是漸漸卸下。
馬車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駛出宮門,帝王微抬起手,從旁側的暗格中取出一物。
此時的姜歲綿並未覺得哪裡奇怪,腦中甚至不自覺冒出了個不相干的念頭。
要批摺子的話,是不是還缺了筆墨?
可雍淵帝並未讓人尋來這些東西,他分明的指骨微微一屈,叩在了身側的位置上,說出的話與當初夜宴之時一字不差。
他說:“坐這來。”
姜歲綿發散的思緒兀地一凝,想也不想便搖頭道:“我不...”
可她話音還未落呢,卻忽而愣了瞬。
她望著帝王手中的東西,澄澈的眸子迅速眨了好幾下。
可惜眼前之物並無半分變化。
不是錯覺。
少女的視線極為緩慢地移到了那書的主人臉上,“聖上...”
“拿這個做什麼?”
君王慢條斯理地翻過一頁,一派的矜貴肅然,與他批閱奏章時的樣子別無二致。
但此刻呈在他跟前的,卻並非什麼關乎一朝的軍機大事,而是一本落於各家書鋪,多供閨閣女子閒時消遣之用的玩物——
俗稱,話本子。
此時落在雍淵帝手裡,倒是有些不搭了。但拿它的人卻渾不在意。
他只是屈起指,又喚了震驚的小兔子一聲,並道:
“不是想聽話本?坐這來。”
馬車穿過嘈嚷的街道,平穩行著。看著語帶誘哄的獵人,仍存幾分的警覺的少女怔了怔,又搖起了腦袋:“這本我看過了,不想聽。”
帝王指尖輕拂過暗格,手裡的話本瞬時換了本旁的。
卻是毫不意外。
小姑娘移開眼,都不帶遲疑的:“這本我也看過了。”
總之都看過。
被敷衍了一次又一次的雍淵帝面上並無慍色,只淡淡將翻開小半的話本闔上,拿著它在身側鋪就的軟榻上輕敲兩下:
“朕給你講別的,坐這,乖。”
姜歲綿狐疑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試探著移了小半寸,隨後便再怎麼也不動了,“聖上就這麼講罷,那兒離冰遠,不要。”
雍淵帝瞥了眼近在咫尺的冰盆,沒有拆穿小姑娘這連拙劣都算不上的謊言,而是當真順著她開了口。
“先帝好美色,勤於留嗣與后妃。其中有一妃得他盛寵,封號為宸...”
“等等。”
帝王的如翡玉般的嗓音應聲而斷,他眉心微微一動,望向那邊陡然出言的人兒。
“聖上口中的先帝...”姜歲綿抿抿唇,問:“是真的先帝嗎?”
看著似乎有些驚疑的兔兔,被問之人卻並未直言,而是笑著道了句:
“那歲歲往日看的話本里,寫的可都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
可誰會在話本子裡提先帝啊。
小姑娘不說話了。
倚著車壁的人兒不自覺動了動,離得與他更近了一點。
雍淵帝眼中盪開一抹輕淺的笑,方才溫聲繼續道:“宸妃自入宮起便獨得帝寵,甚至後來曾讓先帝動了廢后之念。只是彼時皇后雖勢弱,但並無錯處,而宸妃聖寵優渥,卻多年未有子,在御史台死薦後,先帝便未曾再提及此事。”
“直到一年後,皇后憂思過甚而崩,而宸妃卻逢此時被診出懷有龍嗣。眾臣心知繼後人選恐定,未曾想宸妃小產,最終只晉為貴妃。”
帝王的聲線是一貫的平淡清冷,講起話本來也是那般不疾不徐,讓人恍覺他講的仿佛不是什麼故事,而是史書經義、貞觀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