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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略感煩躁,翻了個身。

  樓下響起「篤篤篤」的敲門聲,持續了將近一分鐘還沒有停下,且異常富有節奏,就像工廠里的一台機器。

  他皺起眉頭。這麼早,是委託人嗎?哈德森太太去哪裡了,怎麼不去應門?

  敲擊聲還在持續,比鐘擺還精準,他忍無可忍,從床上爬起來,披上衣服,搖搖晃晃地走下樓梯,來到一樓的大門前。

  整個221B都是一片死寂,他一邊想著哈德森太太在哪裡,一邊將手伸向門把。

  輕輕一旋,門向外推開。

  然而門口,空空如也。

  一團團濃霧猶如某種有生命的活物,伸展著觸手,爭先恐後擠了進來。

  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雖說倫敦十天有九天是霧靄沉沉,可霧氣一旦厚重到這種程度,就很詭異了。

  他眯起眼睛,試圖穿透那無數層灰白的屏障,看清外面的情景。

  可無論怎麼看,都是鋪天蓋地的一片白茫,他倒抽一口氣,以為見了鬼,正要關門,視線的邊緣忽然捕捉到了台階下的一抹綠色。

  他跨門而出,小心翼翼向前摸索,憑著感覺走下台階,終於看清了那抹亮眼的顏色是什麼。

  那竟是一個小女孩,十歲左右的樣子,穿著一件厚重的天鵝絨淑女裙,抱著膝蓋乖乖蹲坐在一隻竹籃里。

  她仰脖望著他,一雙翠綠色的眼睛穿透濃霧,燈籠一樣閃著興奮的灼光。

  他凜然一驚,腦中閃過一些恐怖傳說(這就很可疑,因為他根本就不信這些),向後退了半步,腳後跟絆在台階上,摔了個屁墩兒。

  是誰,把這樣一個女孩,用籃子裝著,放在了他的門口?

  他大惑不解,撐著身體站起來,再度靠近女孩身邊,四處打量,終於在她的籃子裡發現了一張白色的紙殼。

  上面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這是你的孩子,請負起責任。

  他頓時如遭雷劈,僵在最下層台階上一動不動。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可能會有孩子,還這麼大了?勒索嗎?

  就在這時,華生和哈德森太太幽靈一樣從他身後浮了出來。

  “真是看錯你了,夏洛克。”哈德森太太板著臉,聲音死沉、呆板,“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夏洛克,那個可憐的女人是誰?你拋棄她了嗎?”華生也譴責道。

  “不,這不是——”

  他冒著冷汗,試圖辯解,可他們兩人的臉詭異地不斷朝他逼近,他慌忙向後退步,卻在驀然之間驚恐地發覺,他們居然沒有身體,只有兩張臉連著半截脖子漂浮在霧氣里,就像是氣球那樣——

  “啊啊啊!”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扯開嗓子大喊。

  然後,他汗涔涔地從床上猛然彈起。

  窗外已是一片澄明,日常的各色聲音隨著高高升起的太陽,在整個倫敦街區揮灑,看天色,至少已經八點一刻了。

  果然是一場夢。他摸了摸額頭上的汗,舒了一口氣。

  真是咄咄怪事,他怎麼會做這種毫無根據的夢呢?何況他也不是一個愛做夢的人。

  翻身下床,拉開一半窗簾,向上推開窗戶,他深深吸了幾口氣,把肺葉中鬱積的潮濕都呼出去。

  樓下傳來哈德森太太輕快又故作扭捏的笑聲,他臉色一沉,心裡登時有種不好的感覺。

  上次聽見她這樣笑,還是——

  他拉下臉,披上外衣,絲毫不在意外表地走下樓梯,拐進一樓的會客廳。

  果然看見他的哥哥麥考夫福爾摩斯正端著一杯奶茶,跟哈德森太太和一貫早起的華生悠閒地聊著天。

  “你來幹什麼?”夏洛克十分不悅地一撇嘴,走到桌邊,順手抓起一片吐司,沾了沾碟子裡的蔓越莓醬,就往嘴裡塞。

  麵包屑掉得到處都是。

  哈德森太太剛想數落兩句,意識到英俊的麥考夫還在場,便矜持地咽下了指責的話,只是用眼神威脅地瞄著夏洛克。

  真是的,明明是親兄弟,長得也很像,可性格怎麼就差這麼遠呢?一個成熟又魅力十足,可另一個——

  “哎……”她在心裡重重嘆了一口氣,大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好久不見了,夏里。”麥考夫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奶茶,才開口問候道。

  “明明上個月還見過。”夏洛克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又抓起一片吐司,這回沾的是花生醬。

  就在他將麵包湊到唇邊時,手忽然猛地一抖,然後頓在了半空中。

  因為他看見,在麥考夫身後,屋子一角的板凳上,正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

  深綠的天鵝絨淑女裙,翡翠色的明亮眼睛,兩隻略帶嬰兒肥的腳踝套在白色兒童高筒襪里,從裙子底下露出一截,腳上穿著一雙擦得鋥亮的黑色坡跟皮鞋。

  麵包無聲地掉落在地上,夏洛克福爾摩斯目瞪口呆地望著女孩。

  這、這分明就是他夢中那個蹲坐在霧氣中的女孩啊!

  真是見了鬼了。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

  可是女孩卻害羞似的飛快移開了目光,臉頰上暈開一片緋紅。

  “夏里,這是朋友家的孩子,托我照顧。我實在是不方便,所以暫且拜託給你吧。”麥考夫薄唇一揚,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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