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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礙的。”他倒是不以為然,“上年韃靼搶汗位內訌,我胳膊上的ròu都給削下來一大片,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錦書聽得揪心,悽苦暗忖著,好好的金枝玉葉,養在大內時破了塊皮都了不得,現在倒好,亡命天涯耐摔打,傷成了這副模樣連眉頭都不會皺了。

  “我喊痛,終歸沒有人心疼我。”他垂下眼說,“娶那韃子不是我的本意兒,不過是借著她這陣東風,好成就我的復國大業罷了。”他忽而抬起眼,目光灼灼,“我心裡有愛的人,那麼多年了,一刻都沒有忘記。”

  第180章佳音噩耗

  這話原沒有什麼,可不知怎麼回事,錦書心頭弼弼急跳起來,她窒了半天,尷尬的開解道,“你是說詠梅麼?那時候充軍的外戚好像都遣往寧古塔戍邊了,你沒有想法子打探嗎?我料著不是充作阿哈,就是歸到披甲人門下為奴了。”

  永晝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誰是詠梅?”

  錦書瞥了他一眼,狐疑道,“你不記得了?詠梅是你的表妹呀,佟國舅家的大姐兒。”

  永晝臉上表qíng怪怪的,調過頭去看那盞油燈,聲音冷漠,“誰記得那些無關痛癢的人事兒!這麼多年我跟著師傅習武,jī起五更的沒日沒夜,腦子裡除了你,就是騎馬she箭。舅舅家的人,我壓根兒顧念不上。”

  錦書嘴上不好說,暗裡也腹誹他,舅舅是她母親那頭的,也是親得不能再親的人。他們拼著命的托人把他護送出去,到現在竟被他忘得一gān二淨了。

  “寧古塔離蒙古不遠,你沒打發人去找找他們嗎?”她探著身說,“你還有娘家親眷,我姥姥家人一個都沒剩下,否則我就是死,也要把他們救出來。”

  永晝蹙了蹙眉,下炕到炭盆子邊撥火,寡淡道,“冼文煥沒同你說嗎?韃靼人不知道我是漢人,既然要混在那群韃子裡頭,就不能留著漢人親戚叫人做筏子。”

  她似懂非懂的點頭,既然不能認親戚,那把她抓來,怎麼向那群虎視眈眈的部落頭人們jiāo代?

  “是把我做質子扣押起來麼?”她眨著眼睛問,“難道還要拿我bī宇文瀾舟就範?”

  永晝迴避她的視線,猶豫了半晌才道,“韃靼人寧願揮著腰刀血戰,也不會在女人身上做文章,這是勇士的氣節。你既然是大英皇帝的女人,到了這裡就是戰俘。戰俘只有兩條道兒可走,要麼送到人集子上估價變賣,要麼進王庭充可汗後/宮。”

  錦書怔忡著有點找不著北,這是怎麼話兒說的?充後/宮?充誰的後/宮?眼前人是自己的弟弟啊!

  她笑起來,像小時候一樣在他頭上拍了一下,“咱們哥兒還是這麼不著調!這話叫人笑掉大牙的,下回不許說了!”她低下頭,鼻子隱隱發酸,“我什麼都不會,這些年就學會伺候人了。我做你的使喚丫頭,針線茶水都成。”

  永晝霍地直起身,眼神凜冽得冰似的,沉聲道,“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想了十年,盼了十年,好容易把你接到身邊,不說錦衣玉食的供養你,反倒讓你做奴才侍候我?”

  錦書被他一斥忙噤了聲,低頭揉著衣帶說,“我是怕你難做人,萬一有個閃失……”

  他氣得微喘,也不知是被她那句話觸怒了。他知道自己xing子bào戾,有時候會控制不住。他隨xing慣了,做塔布囊(相當於駙馬)時就是這樣,對誰都能撒氣,三句話不對就抽刀搏命,那是蠻族的處事方法。可她不是韃靼人啊,她是至親,是另一個自己,就像是他身體裡分離出來的另一半,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重要。

  他趨前把她小小的身子按進懷裡,心頭打突,整個胸膛都是甜的。偷偷吻了吻她的發,他說,“你不做我的閼氏,左右兩翼的首領來討人,讓你做他們的小老婆,你願不願意?你是跟著我,還是跟著那些臭烘烘的韃子?”

  怎麼需要做這樣的選擇?這是她始料未及的,一邊是韃靼人,一邊是親弟弟,真叫人哭笑不得。

  她無奈笑道,“這麼的可不像話,就是做樣子也說不過去,還是想別的法子吧!”

  他的手臂收得愈發緊,“你不想時刻和我在一起嗎?咱們歷盡了苦,總算能夠日日廝守了,我絕不讓你離開我半步!”

  錦書輕輕推他,可憐見兒的,在韃靼久了,漢話難免會理解偏頗。她搖了搖頭,“不對,不該用‘廝守’這個詞兒,咱們是手足,這麼說不合適。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也不能用這手段呀,天理倫常在上,頂著這名頭,也忒叫人尷尬。”

  永晝直起身,臉上現出一股子離經叛道的執拗來,咬著槽牙說,“不是頂名頭,我真要娶你!我要你做我的閼氏,一旦奪回江山,我就廢了那個韃子,你就是大閼氏,將來是大鄴的皇后。咱們共享天下,絕不落半點在別人手上!”

  錦書像只剛被關進籠子的鳥兒,惶恐不安地瞪著永晝,猛回過神來,當即又便被他這席話震得魂不附體。耳邊仿佛有幾十架風車在轉,嗡鳴聲一陣大似一陣,要把她卷進旋渦里,撕成千萬片似的。

  “你大約是瘋了!”她羞憤難當,漲得臉色通紅,“這是能說著頑的嗎?你再這樣放肆我可要惱了。”

  永晝垂手站著,眼神鐵一樣的堅定。她難以接受自己的親弟弟有這種心思,這是人之常qíng。禮儀之邦的教條對他來說那麼遠,他是死過一回的人,還在乎什麼所謂的人倫!他只知道自己愛她,她就是家,傾注了他所有對溫暖的嚮往。有她他才有力氣活下去,才有力氣作戰。他所做的一切不為自己,只為匡復大鄴社稷,為了還她錦繡河山。

  要留住她,想盡一切辦法把她綁在身邊。這世上沒有相伴一生的姐弟,只有廝守到老的夫妻。他不能讓她跟別人,這個法子是最保險的。

  他提了提嘴角,“瘋了就瘋了吧!咱們本該就是一體的,你不愛我嗎?你沒有對我日思夜想嗎?我熬得油盡燈gān,活到今天也是為了你。這世上沒有能叫我牽掛的了,我和行屍走ròu沒有分別,如今看見了光,哪怕是撞得頭破血流也不能撒手!錦書,咱們都是最苦的人,不該互暖麼?你心裡還有宇文瀾舟是不是?”他凝視她,失望至極,“你怎麼能愛他?他是屠殺慕容氏滿門的劊子手,手上沾滿了大鄴皇族的血!你想想皇父,想想母后,想想貴妃娘娘,想想哥子們!他們都瞧著你,你還在念著他嗎?忘了他吧,他能給你的,我一樣能夠。你不想讓江山重姓慕容?不想讓玉牒繼續下去?咱們的孩子,那才是血統最純正的人間帝王……”

  “你住口!”她瀕臨崩潰,失聲喝道,“你中了邪魔嗎?你再說,我絕饒不了你!”

  永晝的嘴唇抿得死緊,額頭青筋凸bào。他慢慢點頭,“我明白了,你忘了仇恨,你被他放在蜜瓮里,泡得連人都不認得了。”

  錦書頭疼yù裂,她捧住臉喃喃低吟,“不是的……我沒忘記……我只是愛他,沒有辦法。”她痛哭流涕,顫聲道,“你怪我,我無話可說,我確實不忠不孝,就是讓我死也是該當的。可是永晝,你不能這樣做,連想都不該想,這是天理難容的事啊!舉頭三尺有神明,老天爺瞧著的,要天打五雷轟的呀!”

  他聽了嘲諷一笑,“就是要天打雷劈,我一肩承擔。你別擔心天下悠悠眾口,但凡知道的人一個不剩,就再也沒人提起你的身份了。宇文瀾舟內廷還養著上百的女人,你甘於做那其中一員,讓仇人糟踐你的尊嚴?”他說著,撫上她的肩頭,“好錦書,好姐姐,咱們才是最般配的。一樣的出身,天底下最尊貴的人,豈是那南苑家奴能比的?”

  她含淚隔開他的手,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覺得無邊的寒冷,抱著胳膊縮成小小的一團。

  神天菩薩,難道她活著的這幾年不夠苦嗎?偏偏還要這樣折磨她!她做錯了,她愛上仇人,所以派了永晝來懲罰她?不如叫她去死還痛快些個!她一心一意要找的弟弟,無數次憧憬重逢後怎樣的幸福完滿,現在願望實現了,卻徹底把她打入地獄裡。

  早知道是這結局,不如不相認的好!

  她顫抖得不能自已,腦子裡灌了鉛般的沉重,渾渾噩噩癱倒下來。

  永晝看她成了那樣心裡鈍痛,只是再不舍也不能退讓,苦極難極,挺過這一關就好了。

  他上去拿氈子裹住她,用力抱在懷裡,“錦書,忘了從前,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從今往後我們只有彼此,同榮同rǔ,我要給你最輝煌的人生。”

  她掙了掙,側過臉去,萬般無力,“永晝,我就當你喝醉了,那些渾話往後別再說了。你要讓我好好活著,就撂了那念想,這麼的……我當真是沒法子活。”

  永晝心頭拱火,咬牙切齒的冷哼,“我知道你xing子哏,宇文瀾舟不死,大家都不得安生。且等著吧,明兒後蹬就有一場jiāo鋒,我也瞧瞧他的能耐。十萬大軍固若金湯?他就是個鐃鈸,我也要鑽出個小眼兒來!他最好別落到我手裡,否則有他好果子吃的!”

  錦書心驚不已,擔心皇帝,又赫然發現在永晝面前毫無置喙的餘地。悻悻然閉口緘默,視線落在炭盆里,思緒也隨著一明一滅的火光起伏。

  不會有事的,他絕頂聰明,多大的困難都能應付。她見過他聽政辦差,果敢勇毅,那樣讓人心生嚮往,仿佛天上地下沒有能難住他的事兒。

  想著又暗自垂淚,心裡腦里念的都是他,恨不得立時就回到他身邊去。永晝變成這樣讓她害怕,這話同誰去說呢?就是有人能聽她訴苦,不堪到了極致,也斷然出不了口。

  “永晝。”她躊躇著叫了一聲,他低頭看她,眼裡儘是探究之色。她無端瑟縮,思量移時才試探道,“明兒你也出戰嗎?這裡離御營行在有多遠?”

  外頭天暗了,屋裡豆油燈昏暗,他的臉翳在yīn影里,神色不明,聲音顯得分為清晰,“這冰天雪地,你別打什麼逃跑的主意,跨出村子十步就得凍死。我是你最親的人,難道你要扔下我,回那殺父仇人身邊去?”

  第181章難尋紅妝

  漠北廣袤,多是丘陵土坡。入了十月就是連綿不斷的雨雪天氣,雪下得厚了,莽莽堆積在平原上,往哪兒看都是一馬平川。沒有標識人煙稀少,饒是行過軍的老人也拿捏不准。

  盧綽頭子活絡,得了皇帝示下,轉頭就找了十來個當地人做嚮導。這些邊民過冬沒收成,銀子餵得足,一身的邪火錚勁兒聽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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