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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到這種恐懼擔憂到極致的時刻,他反而越能靜下心來思索。

  在許州的時候,他被人圍堵在小市,有人朝他射箭的時候,他面前一片漆黑,只能聽見些微聲響,下意識提了臂去擋。

  本是躲不過這一箭,但面前有極快的箭風掃過,恰將他腕上的髮帶一起帶著拂動起來,順著這髮帶被風遞過來的角度,他憑著本能確定了箭的位置,在它釘上手臂前將箭握了住。

  這髮帶能救他一次,他相信,也能救她。

  師父曾說過,他是南鄭最有靈性最有慧根之人。

  希望這份佛緣,能讓他找到她。

  他將腕上的髮帶解下置於案旁,指尖於髮帶旁畫了一個圓。

  圓中各對十二方位,他手腕微垂,有血順著腕汩汩淌下,漸漸在圓中凝成奇異形狀。

  “帝師!”曹選自余光中瞧見他用禁術來卜卦,眉頭深深一皺。

  血卦,以對方曾用過的物件為媒介,以血做靈,可近乎準確地占得對方所在處境。

  只是,有反噬。

  帝師第一次用血卦,是在十六歲卜出三方會川的時候。那時他於夢中六爻之後,醒來以血卦做了方位。彼時用此術是迫於處境的無奈之舉,可用過之後,卻在鏡玄司三日都未醒來,老帝師自是怒極,勒令他不准再用。

  雖有諸般禁忌,可現下為了九公主,想是攔也攔不得了。

  陸執視線下移,凝著血流的方向,輕聲念著。

  “丙子,癸未,庚辰,”應著納音,他眉頭卻越發緊縮,“澗下水,楊柳木,白蠟金……”

  血位方正如盒,閉鎖無出口。

  他指尖上的血珠因輕顫抖落下來,他唇色近白,凝著那枚髮帶不語。

  白臘金乃成型金,這世上只有一種成型金會凌駕於方正閉鎖的楊柳木上。

  是棺。

  “晚晚,你到底在哪。”

  第54章 尋人

  南鄭京屬丘陵, 城河沿山而設,高地是一處半面山。

  順流而行,不出一里繞壩而過, 水流漸湍入江。

  即便正值嚴冬, 寒江仍急流不息,人只能沿堤壩行走, 若沒身而入,定會被急流狹裹。

  曹選解決完那一帶的人, 急急追過來,瞧見這邊情形,微怔在原地。

  城河自愈江開源, 自西山這裡匯入青欒江。因護城河乃城中要緊水源,故一路沿造壩分進城內,另一路則匯源。匯源的這一路到這裡, 正是幾處高勢地, 急流形成一處長瀑, 距底足有十數丈。

  “你去沿城內這一路探查。”陸執道。

  “是, ”曹選知事情要緊忙應了下來,剛要抬步卻想起什麼, 驟然回身, “帝師……帝師要去哪?”

  見他一直望著瀑布之下, 曹選臉色都變了, 忙道:“帝師不可啊!屬下這就回城尋人, 帝師萬不可孤身涉險。這瀑下就是西山澗,且不說高深如何, 澗下地勢險峻, 若無長梯恐不好攀援。”

  陸執凝著澗下:“她情況危險, 沒有多少時間了。”

  “帝師,”曹選一把拉住他,不敢鬆手,咬著牙道,“恕屬下難以從命。現下天色已暗,且這一路江水匯源紛雜,帝師怎知九公主會在哪一澗下,若是選錯了路,豈非得不償失,還是讓屬下先回城尋人來才是啊!”

  暮色漸沉,曹選瞧著陸執的側臉,和垂斂平靜的眼眸,一時微怔。

  他現下這種寡淡得異常的寧靜,透出了一股近乎死的執著。

  “她會告訴我的。”

  陸執將腕上髮帶拋入江流,水流湍急,乍然將髮帶裹挾出了形狀,幾次搖擺後刮在一尖石上,於蜿蜒而急的江流中顫巍地指出方向。

  他回身吩咐:“去報陛下尋九公主,鷹眼或曾追蹤過李擎,許能知曉一些線索。”

  “帝師,眼下正值嚴冬,江上寒意掃骨,帝師身上的傷還未痊癒怎可隻身犯險!若就這樣直接下水,自身安危尚且難保,何談救九公主!”曹選急得幾欲跪下,直言,“帝師!您哪怕讓屬下陪您一起……”

  陸執冷靜道:“你若不回城中,我和她都會死。”

  曹選怔愣,被他目中那份視死如歸所懾,心中一陣苦澀,到底還是放開了手。

  這些年,他什麼事都看在眼裡。

  自也知九公主對帝師而言到底是何等意義的存在。

  就算他今日真將人攔下,若九公主有個什麼閃失,那時會是何情形,他想都不敢想。

  陸執回眸望他一眼:“去吧。”

  曹選一時說不出話,只得低頭拱手,艱難道:“屬下遵命。”

  再一抬眼已瞧見他撩袍下水,拾起那髮帶,握住從山上蜿蜒下的藤蔓,從十數丈高的山崖一躍而下。

  曹選心中一緊,忙俯身上前查看。

  奈何瀑上水流太急,下面只能瞧見一片漆黑。

  曹選咬了咬牙,也不敢再耽擱,火速回了京求援。

  *

  西山澗下這一帶,夜裡很靜,除卻水聲,幾乎是空絕的沉寂。

  沒有線索,沒有痕跡,什麼都看不見。

  只有面前湍急的水流帶著那髮帶不斷前行,是暗夜中唯一的指示。

  失血的反噬慢慢湧上身體,帶著江水裡刺骨的寒,在寂夜裡近乎深墜的恍惚感,讓他四肢百骸都開始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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