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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回想,付河的確有時會咳嗽,她還為此勒令她戒了煙。

  這病的名字聽著駭人,路西加心裡慌極了,立刻低頭開始用手機百度。

  瀰漫性肺纖維化疾病……慢性病程……

  冷冰冰的醫學詞彙和那個“不能治癒”的字眼,看得路西加兩隻手都變得冰冷。

  看到她這麼緊張的樣子,德叔又有點後悔跟她說這些。他不安地搓了搓手,說:“你也別害怕,我以前陪他去過醫院,他的病沒有那麼嚴重,當時檢查出來的時候是輕症,醫生說還好發現得及時。那之後,我就攔著他沒再讓他去工地。”

  路西加低著頭,沉默半晌,而後她擦了擦眼淚,像做了什麼決定似的問德叔:“德叔,您能帶我去看看嗎?”

  她記得在來時的路上,普天靜說過,那條玉磨鐵路要2021年才會通車。那麼現在一定還在修。

  就像那次付河幫她修車時一樣,路西加站在山坡上,看著那些辛苦工作的工人師傅,根本想像不出付河在這裡幹活的樣子。

  “他那時候,是幹什麼工作?”她問。

  “其實他幹過挺多的,最多的是鑽爆工。”德叔知道路西加肯定對這些不了解,便指了指隧道的洞口,多解釋了一些,“鑽爆工就是要在隧道最前面的位置,扛著風槍打炮眼,一般得打兩三個小時,如果碰上石頭就難打一些,得四五個小時。炮眼打好了以後再裝炸藥,等所有炸藥裝好了以後一塊爆破。”

  “炸藥?”路西加心下一凜,自然地想到,“那是不是很危險?”

  “其實現在炸藥倒都還是安全的,主要是在洞裡工作的時候,可能會有碎岩石滾下來,砸到人。我這胳膊就是這麼受傷的。”

  “那……他能掙多少錢?“

  “這種是按台班算錢,一般一天一個台班,一次爆破,一個台班三四百。付河是有台班就跟,所以他一個月能掙不少。”德叔搖頭,嘆道,“這孩子,那時候跟不要命似的,專干那種危險的活,這種活願意乾的人少,給錢多。有一陣他還非要去當‘水鬼’,我說什麼都不讓他去,愣給他按下了。”

  “‘水鬼’?”

  這些建築相關的職業對路西加來說已經很是陌生,更何況是行業內的代稱。

  “嗯,你肯定都沒聽過。他們干橋樑的,有時候打樁機的鑽頭會掉到打出來的地基井裡,就得人下去撈。那井下都是泥沙,又很窄,下去的人如果出什麼事,都沒法救援。這活太危險,雖然下去一趟給的錢是真的多,但有去無回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不是真缺錢的人都不會去干。付河那會兒……就是被逼得沒辦法了。”

  那天路西加並沒有跟德叔一起回去,她一個人在山坡上待了很久,開始時是站著,後來累了,就索性坐到了地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留在這,她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心疼到發慌。她看著底下來來往往的工人師傅,腦袋裡飄蕩的是漫無目的的思緒。

  工人師傅的衣服上落滿了灰塵,頭髮也被蒙上一層灰白。這樣看著,路西加忽然想到,在自己那段灰暗的歲月里,她曾有一次獨自坐上公交,在漫無目的的行程中,經過了一條有些破舊的街道。街道的牆壁在翻新,兩個阿姨正拿著工具,將牆上的舊石灰磨掉。那些自牆上剝落的石灰煙塵紛紛揚到空中,撲到阿姨們的臉上,那兩個阿姨卻只是用頭巾裹住了腦袋和口鼻,連口罩都沒戴一個。

  那是個冬天,外頭寒風冷冽。

  她在那一刻意識到,生活對大部分人都是殘酷的,阿姨們即便這樣辛苦應該也掙不了多少錢,但這或許已經是她們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每個人面臨的棋局都不一樣,可即便是再艱難,她們仍在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努力著。

  放在兜里的手機震動了兩聲,是付河打來了電話。

  “我可能要天黑才能回去,多等我一會兒,好嗎?”

  “好。”

  路西加用力吸了幾下鼻子,回話時,卻還是帶了濃濃的鼻音。一個字,已經足夠讓那端的人聽出不對勁。

  “你怎麼了?”

  “沒事。”怕他擔心,路西加便解釋說,“好像被風吹的,有些感冒。”

  這不算撒謊,太陽從天空墜下後,氣溫便也跟著降了不少。她在山上呆得久了,這會兒回了神,終於遲鈍地感受到了早就席捲全身的冷意。

  “你在哪?”付河奇怪地問,“沒在德叔家嗎?”

  “沒有,我……出來轉轉。”

  聽她這樣說,付河有些擔心:“天快黑了,你對周圍不熟悉,快點回去。想逛的話等我回去陪你。”

  反正該看的也已經看了,路西加沒做任何爭辯,老老實實地應了聲好,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開始往回走。付河一直沒掛電話,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路西加聽出來付河正在那邊買著什麼東西,但當地人多少帶了些口音,再加上隔著電話,路西加並沒有聽明白他在買什麼。

  天黑以後,見她時不時要朝門口望一眼,普天靜悄悄把頭靠向她,壞笑著問:“西加姐姐,你這就想我哥了呀?”

  路西加收回目光,瞥她一眼,抬手輕輕掐了下她的臉蛋:“就你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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