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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烏桓,只要下定決心討伐,並不是難事。她嘀咕著,“倒像是我耽誤了你似的,等你還朝,愛怎麼調兵遣將全在你。”她甜甜道,“反正一切都是為了子息,阿翁的基業創得越大,他將來越得益。”

  他不由笑了,飛揚的長眉,齊整潔白的牙齒。大司馬大將軍,真是個惹人愛的男人。

  戀戀不捨分開,待冷靜下來才想起兩邊的眾目睽睽。各自回頭看,侍中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不過別開臉看山間飛鳥,欣賞chūn日美景。大將軍身後耿直的郎將們則不是,他們如遭電擊,兜鍪下的臉五光十色,大概一直以為上峰是寧折不彎的偉男子,結果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大將軍!

  他倒不以為然,天子都宣布了,他不在乎得個佞臣的名聲。其實這樣也好,將來的後路必須開始考慮,已經蹉跎了那麼久,沒有理由再遮掩了。

  他一手牽上馬,一手攜起她,送她返回金根車。她到木階前不肯登車,他在她手上一握,“臣為上開道。”

  她鬆了口氣,頷首說好。留戀再三地望他,看見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是個再無遺憾的,滿足的小婦人。

  怕他離得太遠,唯恐車輦跟不上,她上車後便探出支窗向前看。他翻身上馬,動作灑脫矯健,就是這個人,明鎧烈馬,號令八方,是她的郎君。她的兩手扣著窗沿,把臉枕在手背上,哪怕遠遠看著他的背影,也讓她心懷感激。

  回首過去的一年,不敢想像,她行屍走ròu一樣活著,權力沒有帶給她任何美好的體驗。從先帝手裡承接衣缽後,獨斷天下是她的夢想。她一面愛慕他,一面謀劃著名擊垮他,最後她做到了,可是忽然發現一個人那麼寂寞,原來和他並肩才是最大的趣致。現在他回來了,她終於可以放一放了。再不服輸的女人,也有乏累的時候,累了有人給她撐腰,才是最大的成功。

  大將軍威風凜凜,護送君王入城,萬點金芒在他肩頭閃耀,朱紅的斗篷越發襯得他皎皎如日月。城裡百姓見了,慌忙放下手裡的活計肅立行禮,從閭里到朱雀大街,一路人cháo涌動。大殷只有在開國時才設立過這樣的官銜,大將軍常有,而大司馬大將軍不常有。位在丞相上,卿以下相見必參拜,已經是為官最高的榮耀了。

  允文允武,國之棟樑。扶微微笑,輕輕放下了檻窗。

  入禁中,戍守的緹騎、衛士皆俯首,他便那樣公然牽著她的手,走過高台甬路,走過凌空復道。從沒想過有這一天,真是古怪的體驗,沒有公開身份,公開了取向,也可以活得很囂張。

  太傅及眾臣早已經入宮等候,路寢的台階頗高,天子理政的地方,規格只比外朝略低罷了。諸君手持笏板,朝服儼然,不停向外張望。忽聽見高高的一聲:“上至。大司馬大將軍至。”月台的邊沿緩緩有兩個身影登上來,起初及目是並肩,漸次看到了,他們是攜手而來。天子乖巧地偎在大將軍身旁,沒有帝王氣象,甘於被他的光芒掩蓋。眾臣納罕,分明是兩個男人,看上去卻又那麼般配,好生奇怪!

  當然現在是顧不上揣摩這兩個權力頂端的人,究竟是什麼想法了,眾臣紛紛長揖執禮,“拜見陛下,恭迎大將軍還朝。”

  這場百官的集結,天子是陪襯。扶微站在一旁,看著他拱手向諸臣還禮,“如淳赴北地一年,朝中大小事務仰仗諸君。諸君恪盡職守,輔佐君王開創大好盛世,請受如淳一拜。”

  完全是家主回來,感謝各位家丞cao持家務,照顧女君的做派啊。太傅暗暗想,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好上的呢?是大將軍為相時,夜宿章德殿那夜?還是天子大婚後,大將軍抱病,天子整夜侍疾那晚?年輕人的世界,真是讓人難以捉摸,女婿和丈人爹攪合到一起去了,說出來好像是個醜聞,可是人家滿臉不在乎啊。有沒有誰想反對這段孽緣?畢竟天子還沒生育後嗣,斷袖斷得久了,身體會不會出問題?然而面對著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反對之聲只好咽下去,惡勢力嘛,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太傅內心戲很足,想得群魔亂舞。大將軍客氣,大家都要把腰再彎下去一點。太傅隨波逐流,誰知有人適時在他胳膊上抬了一下,他向上看,是大將軍。他面目平和,一張勻停雅致的臉,果然很有當男寵的本錢。

  大將軍說:“太傅不必多禮,你是元老重臣,多年輔佐天子,勞苦功高。”

  太傅擺手,“不不不,大將軍屢次救上於危難,克勤克儉,數十年如一日,為大殷立下汗馬功勞,老臣愧不能比。”

  本以為大將軍會謙虛一番的,結果人家笑笑,居然生受了。

  接下來便是jī一嘴鴨一嘴的道賀,恭喜大將軍榮升,官銜實至名歸。縱觀古今,大將軍英才可羨,無人能望其項背。那位遊刃朝堂的熙和帝呢,只是靜靜看著,目光柔軟得滴出水來,這便是重臣和寵臣的區別待遇啊。

  大將軍談了北地的見聞,順便吩咐幾項亟待改革的政策,諸臣無不遵命。天子下令明日於德陽殿設宴,為大將軍接風,大家高高興興遵命,接下來便識趣地告退了。想來人家君臣還有很多“機要”必須秘談,他們戳在這裡,顯然多餘。

  湯丞相率百官散去了,連侍立的人也被huáng門令遣了出去,殿裡只剩下她和他,面對面站著,簡直要疑心此刻是否身在夢裡。

  他向她伸出兩手,手心向上,她把自己放進他掌心,笑容里有扭曲的線條。心裡的感qíng太豐沛,當說的時候竟說不出來了。拉他往路寢那頭走,穿過長長的甬道,走進溫室。溫室還是原來的樣子,瑞腦常燃、明珠高懸。她在一片溫暖的光里為他摘下兜鍪,素手纖纖解開腰帶,然後蹲踞下來,卸下髀禪。

  “奔波千里,累了吧?”她把甲冑一件一件整理起來,放在一旁的案上。然後拉他坐下,跽在他身後,為他揉捏肩膀。

  他心裡是難以形容的滋味,抬手壓在她手背上,“阿嬰,我一去整年,這一年你很艱難吧?”

  扶微倒覺得沒什麼,眼前的甜蜜早就沖淡了往日的痛苦,她說:“我都忘了,不要提他。其實我去接你的路上還有些擔心,怕你因燕氏的事,不肯原諒我。”

  他把她的手從肩頭拿下來,轉過身,放低了姿態謙卑地看著她,“可是我擔心的是,你因上官侍中,不肯再給我機會。”

  她眨了眨眼,好像又有眼淚要流出來,“那些遺憾,終是你我心頭的疤,我知道想忘不容易,他們也不該被遺忘。但是如今於我,你才是最重要的。不是有句話麼,叫得饒人處且饒人。已經一年了,就算是懲罰,也足夠了。難道要耽擱終身才好嗎?”她可憐兮兮的,水光瀲灩的眼睛,紅紅的鼻子,小聲說,“你可以策馬天下,我卻只能在宮裡等著你。”

  他心酸難言,趨前身子吻她的額頭,“我們làng費了那麼多時間……”

  她閉上眼睛,感覺心在胸膛里直蹦,蹦著蹦著,幾乎要燃燒,“以後長相守,好麼?”

  他說好,溫暖的唇移下來,吻她的鼻子,“我在外,想你想得生不如死。”

  眼淚自長長的眼睫下源源流淌,她說:“我也是呢,好幾次想死。”

  他輕聲哽咽,頓了頓,貼上她的唇,然而那唇顫抖,連吻也不成了吻。

  她睜開眼,抬起兩手捧住他的臉,含笑安慰:“幸好我活下來,等到你回來了。郎君,你可還記得,我喝那個藥,一年期滿了,我們可以要個孩子了。”

  他果然忘了難過,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目光閃躲著,“我在路上就想好了……”

  柔qíng蜜意好像一瞬被卡住了,男人到底是男人啊!她側目問:“已經一年了,你沒有機會勤加cao練,不會又像頭一回那樣吧?”

  大將軍臉上表qíng一僵,“怎麼可能!”什麼也不多說了,揭開了她的右衽,“是否生疏,一試便知。”

  於是兩個人糾纏到一起,相隔那麼久,幾乎忘了那種味道。扶微像一條蹦上岸的魚,大口喘息,渴望更多。

  他的手在她全身游dàng,越過高原,淌過幽谷,尋找終點。他覆上來的時候,扶微還在想,跑了那麼遠的路,又做這麼激烈的纏鬥,不會累癱他嗎?可他似乎樂此不疲,她見這樣,便也不擔心了,只要他喜歡就好……

  他何時都是含qíng脈脈的,唯恐自己莽撞弄疼她,走走停停留意她的反應。久曠的身體,幾乎要了他的命,可是她不適,他只好頓下來,吻吻她的脖頸和肩頭。然後吻再逐漸蔓延,儼然隨著軀gān伸展的枝葉。她的上臂纖細,論骨架,真是個玲瓏的姑娘。一片昏昏里他茫然遊走,觸到她的前臂,忽然發覺有些不對勁。以前分明細膩的肌理間,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起伏的結締,一道接著一道,甚至不用看,便能分辨出來。

  他一驚,忙拉過她的手臂湊到燈下看,那麼多,整整齊齊的十餘道,全是割傷後留下的傷疤。

  他訝然看她,她咬著唇,還想閃躲,他卻不讓。帝王的皮膚是用金玉作養的,每年御用的玉龍膏和薰香、浴藥,耗費不下萬金。結果養來養去,竟成了這樣!

  他痛不yù生,“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她囁嚅了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有時候忍不住……”她指給他看,“這是因為太想你,這個也是……這個也是……”

  他撐著身子滿臉痛苦,懊喪地不停捶打自己,“我究竟做了些什麼!”

  扶微忙抱住他,“不怪你,你也是沒有辦法。畢竟十三條人命啊,都是你阿翁的兄弟們。”

  再說這個時候議論這種話題,豈不大煞風景嗎。她翻身把他壓在身下,酡紅的臉頰,含羞帶怯地搖曳,“我不想半途而廢,有什麼話,過後再說。”

  遂一場亂戰,天昏地暗。她仰起身子,把自己繃成了一張彎弓,輕輕低吟著:“如淳……”他到底反客為主了,每一擊都滿含愛意,貼著她的唇說:“阿嬰,我們要個孩子,就今天。”

  她迷迷糊糊想,這人真是傻,孩子也不是說有就能有的,一次未必行,可能要好幾次。結果了不得的大將軍,把原本十天才能完成的任務,兩天內就辦完了。

  兩天沒出溫室,jīng神恍惚,雙腿發軟,那個接風的大宴說取消也就取消了。扶微不明白,他怎麼會有如此無窮的jīng力,她倒在那裡奄奄一息,他卻還有力氣穿戴整齊,活蹦亂跳地出去找吃的。她承認這項運動很叫人喜歡,可是太多也會受不了。所以他又靠過來時,她撐住了他的胸膛,“天子與大將軍死於溫室,會被後世笑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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