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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孰湖訝然看角虎,“怎麼還沒回來呢?你不是說他回來陪夫人了嗎?”

  角虎摸了摸後腦勺,“我不過是揣測,沒斷言他一定回來了啊。”

  無方聽他們這麼說,頓時有些著急了,“他不在宮中嗎?皇帝登基,他去為他證道了,怎麼人不見了嗎?”

  她如臨大敵的語氣嚇了角虎和孰湖一跳,他們忙說不,“之前是在的,在圜丘看見他了,威風得不行。不過大典過後人就不見了,想必是忙別的事去了,畢竟他現在重任在肩。”

  其實說這話,角虎心裡也沒底,圜丘上他的肢體表現出來的信息似乎不那麼妙,但他是麒麟,又那麼大隻,誰能把他怎麼樣呢。

  他舒了口氣,“嫂子為什麼沒去參加大典?我聽說人皇曾經在你門下,徒弟的登基大典,不去見證真可惜。”

  無方為他們斟茶,笑了笑道:“你們是阿準的朋友,以你們的修為應當已經看出來了,我是煞。這樣的日子八方能人云集,我要是出席,一則怕壞了徒弟的好事,二則怕給阿准惹麻煩。麒麟和煞在一起,本來就不合常理。”

  角虎笑起來,“嫂子千萬別這麼說,咱們都是開明的人,沒誰會在出身上做文章。以嫂子的天人之姿,別說是煞,就是羅剎……哎喲。”

  他沒說完就被孰湖狠狠掐了一把,釣星的好色老朋友當然是知道的,雖然他不至於gān出出格的事來,但新嫂子面前口沒遮攔總歸不大好。

  孰湖東拉西扯著,“嫂子別聽他胡說……這茶很好喝啊。”

  無方禮貌莞爾,聽說白准人不見了,心裡終歸七上八下。扭過頭看璃寬,低聲道:“派個人去宮門上打探一下吧,我讓他帶大管家一起去,他又說麻煩。這個人……”說到最後語氣里儘是嗔怪。

  璃寬道是,“魘後別著急,屬下即刻讓照柿跑一趟。”話音才落,聽見門上傳來令主的聲音,壓著嗓子,像在低聲吩咐著什麼。璃寬喏了聲,“這不是回來了嗎。”

  孰湖和角虎立刻站起來,無方的心方落回肚子裡。到樓口迎他,見了他的人,未語先笑了。

  他快步上來,伸手牽她,“等急了吧?”眼風一掃,發現屋裡還有別人,先是一愣,納罕道,“你們怎麼來了?”

  孰湖向前蹭了兩步,小時候的事雖說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但她每每回想起來,還像昨天發生的一樣。到底難堪,她期期艾艾地,“阿准,先前在圜丘看見你,我沒好意思上來和你搭話……”

  他臉上沒有喜怒,撫了撫額道:“忙了半天,到現在才閒下來,好累。我今天沒興致招待了,你們先回去吧,有話明日再說。”

  孰湖和角虎都愣住了,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態度,不便多說什麼,唯有尷尬道好。

  從飛來樓辭出來,他沒再露面,連送都沒有送一下。孰湖踽踽走得匆忙,角虎在她身後追趕,知道她心裡不好受,安慰她,“今天他確實忙壞了……”

  追上後才發現孰湖淚流滿面,她抽噎著說:“他還是不肯原諒我,我知道。否則這麼晚了,怎麼不留我們住下?害我還得去找客棧,身上沒錢了怎麼辦!”

  第71章

  不一樣的朋友,一樣的窮。角虎的出差經費雖然還有一些,但本著能省則省的態度,認為妖去住客棧,是最燒錢和愚蠢的做法。

  “你看人家阿准知道幻化,這樓不就是他變出來的嗎。”角虎說,“我們可以學他,在這附近弄個處所將就一夜。他說明天再見我們,住得近點兒,走起來方便。照花啊,本來就是咱們有愧於他,吃個閉門羹也是應該的,你說是不是?”

  孰湖有點大小姐脾氣,但被角虎這麼一說,慢慢也平了心氣。想想這九千年的誤會,她雖然逃過了幾次天劫,但誰知道哪天yīn溝里翻船。現在不為友誼努力一把,難道要真的老死不相往來嗎?

  “你的話有道理,何況人家燕爾新婚,新娘子又那麼漂亮,咱們也得理解人家。”她拍了拍角虎的肩,“阿準的道行好深,這樓閣是他幻化的,我都沒看出來。剛才我馱著你趕到這裡,現在覺得有點累了,今晚的居所就拜託你了。”

  角虎說沒問題,擺足架勢噗地一聲,變出一個沒門的糙廬來,和隔河的豪華大宅院形成鮮明對比。孰湖驚訝地看著他,“你又把修為耗在女人身上了?不是我說你,你不能這樣。就算當了族長,這種事也得節制一點知道嗎?”

  角虎點頭不迭,他的宗旨是虛心接受,死不悔改。孰湖是好兄弟,自從她媽升天以後,她就繼承了她媽愛嘮叨的毛病。這世上沒幾個人能供她說教,角虎算一個。被說慣了皮也厚實了,談論起男女關係這種私密的事來,就像吃鹹菜蘿蔔那麼大方隨意。

  她倒也不挑,和他兩個人裹著衣裳並肩坐在糙廬里,兩眼眈眈盯著河對岸。

  “其實我也覺得阿准有點不念舊qíng。”角虎終於憋不住,訥訥道,“我之前跟他打過招呼,看他也沒什麼不高興,以為小時候的事他都沒放在心上,現在看來不是。他這么小肚jī腸,還記仇,我們為了找他,連飯都沒吃。”

  說完肚子響亮地叫起來,孰湖嫌棄地瞥他,從懷裡摸出兩個餅,分了他一個。

  角虎驚喜,“哪來的?”

  “剛才從宴桌上順的。”孰湖咬了一口,視線卻沒從那飛來樓上移開。不可否認,樓很高很漂亮,有靈力加持的燈浮在半空中作照明用,下雨颳風都不怕,可見阿準是個蠻有qíng調的人,白鹿城主說得沒錯,當他的夫人確實是件很幸福的事。

  角虎咬著餅,看她痴痴的,忽然覺得有點食不知味了。往她那邊靠了靠,小聲問:“照花,我記得小時候你很喜歡他,現在是不是有種失戀的感覺啊?”

  孰湖白了他一眼,“純潔的友誼都被你曲解成什麼樣了,你滿腦子就剩男盜女娼了。”

  可是他說中她的心事了,小時候她確實喜歡白准來著。三個好友,角虎的原形就是只大青羊,基本沒什麼看頭。白准就不同了,他胎生下來是雙色的,很漂亮的白和棕,在她眼裡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可惜後來不知怎麼搞的,三百歲那年蛻了一次鱗甲,黑得丟在煤堆里都找不出來,她媽就不許她再跟他來往了。少時朦朧的好感,往往會被現實擊潰,她害怕他變成麒麟族第一個反叛,自己和他在一起會被連累,所以對這份感qíng連堅持都沒堅持一下。他被流放到梵行剎土幾千年,她也沒想去看他一眼,今天算是第一次見到他人形時候的樣子,說實話好後悔呀,原來哭包長大了這麼好看,早知道為了那張臉,也得拼一下。

  可惜現在名花有主,而且人家的夫人那麼美,自己反正是比不過的。心裡不失落是假的,但她依然祝福他們。真正的好朋友就是樂於成全,看見老友過得好,那她就很高興了。

  她刻意掩飾,角虎沒看出來,他大大鬆了口氣,“我也是這麼想,就算你真的喜歡過他,現在他有了如花美眷,你就別去湊熱鬧了。畢竟友誼長存多難得啊,你們倆是活了一萬歲,我都死過兩回了,愈發覺得小時候的qíng義難能可貴。”

  孰湖回過手來,在他腦袋上擼了兩下,“好在你還記得前世,要不然我們三個就真的天各一方了。下次什麼時候死,我去送你。”

  角虎鬱悶地把頭扭開,“這次回去我也打算修道了,不說多,活個七八千年再死一回。要不然總得清盤重來,太麻煩了。”

  孰湖嗯了聲,“你是該長進點了。”

  兩個小夥伴托著臉,傻傻看著河對岸,不知樓里的人在gān嘛。燈熄了三盞,又亮起來兩盞,就那麼閃閃爍爍,此起彼伏。

  角虎嘖嘖咂嘴,“看來阿准qíng緒波動很大啊。”然後以一串yíndàng的笑聲作為結尾。

  孰湖有點不好意思,想想那邊樓里正chūn宵一刻,他們倆居然隔岸給人家數燈,真是閒得發慌了。

  那廂無方欠身,chuī滅了一盞紅蠟。

  “今天的大典很熱鬧吧?剛才聽角虎說,你威風壞了,所有人都看見你給君王授如意。”她輕輕笑著,拿手比劃了一下,“那麼大的真身,那麼神氣!麒麟萬年難得一見,他們一定都被你的風姿折服了,是吧?”

  奇怪,他竟沒有像往常一樣,歡天喜地到她面前賣乖請賞。只是站在那裡,臉上帶著遲疑的表qíng,看著她,“我的真身,你真的喜歡嗎?”

  他似乎從來不自信,因為是黑色,總覺得自己沒有其他顏色來得討人喜歡。黑色不詳,到底是哪個混蛋想出來的說法?她替他摘下腰上香囊擺在案頭上,“我真的喜歡啊,你的麒麟身,是我見過最神氣的本尊。如果黑色全都不詳,那些黑豹和巴蛇可怎麼辦!”

  他從後面擁上來,含qíng脈脈,靜水深流。可惜少了些靈動,變得有點不像他了。

  她回過身來打量他,他yù抱她,她兩肘不自覺地支起來,頂住了他的胸膛。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她歪著腦袋,笑容有些僵硬,“阿准,你的犄角不見了。”

  他唔了聲,眼神閃躲,“在外大半天,早就縮回去了。”

  她不語,含笑看他。正常qíng況他應該把她撲倒,然後在她身上亂蹭,帶著惑人的嬌喘向她索愛,“娘子,我們讓大犄角回來好不好”……可是沒有,他居然在她的目光里紅了臉,匆忙捂住了她的眼睛,“我今天遇到一點事,心qíng不太好,不想讓你看見我落魄的樣子。”

  無方心頭驟痛,知道他難免會受點委屈。人在矮檐下,中土和魘都不一樣,與人為臣,即便再qiáng勢,又怎麼能跳出無形的枷鎖呢。

  “明玄難為你了?”

  他別彆扭扭說沒有,“大典的流程還算順利。”

  那就是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眼光。她拉下他的手,溫存地摩挲,“以前你都活成什麼樣了,也沒見你哪裡愛面子,現在是怎麼了?婆婆媽媽的!你說,誰嘲笑你了,說出來我去替你打他。”

  她作勢摩拳擦掌要出去,他忙把她拽住拉回懷裡,然後低下頭,和她jiāo頸相擁,“無方,你哪兒都別去,讓我抱抱你。”

  她果然不再動,但是心裡的不安卻越來越大。今天的令主和往常很不一樣,他的氣息、他的動作、他的眼神,甚至對她的稱呼,無一處不讓她產生一種不確定的感覺。因為他擁抱的姿勢令她尷尬,身體是有記憶的,現在的他讓她手腳無處安放。她試著抱緊他,但他的身形仿佛都變了。她不知道這是她的錯覺還是別的什麼,心裡一陣陣激起驚濤駭làng,花了很大的力氣想克制,但最後還是把他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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