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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卿生得明媚,一定要用世間所有的珠光寶氣,方能配得上她的艷色。

  “陛下不看看娘娘嗎?”結香空洞地問,“她一直在等你,雖然她不說。但我知道,她一直在等……”

  不像是從前少女時代的雀躍,也不像是剛入宮時的掛念……姜宛卿臉上一直有一種等待的神情,仿佛馬上就有什麼她等待了許久的東西要來臨。

  結香想來想去,娘娘一生所期待的,也只有陛下。

  風昭然感覺到自己的心突如其來地無限柔軟了下去。

  這種心軟的感覺,每一次踏進東宮都有。

  當他負手走進東宮,面上雖然平靜無波,漣漪卻早就一圈圈擴散,心臟就像被春風解凍了一般,一層層舒展開來。

  還沒有見到她,單只是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她,他的心便已經開始怦然而動。

  但不知道為什麼,明知道她就在帳後,他卻不想揭開那個簾帳。

  “算了,”他說,“讓她睡吧,朕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陛下!”結香的聲音尖得像是能刺穿人的耳朵,“她都死了,你連一眼都不肯看嗎?!”

  風昭然倏然轉身,胸中殺意瀰漫。

  但是不能,這宮裡任何一個宮人他都能隨意處置,獨獨不能能動結香。

  因為這笨丫頭是她的寶貝眼珠子,稍稍動一下,她便會生氣。

  “好好服侍你的主子,再多言,殺無赦。”

  風昭然沉聲扔下這一句,便要離開。

  “小姐!”

  結香發出一聲嚎哭,撲在床畔,“原來這就是你守了一輩子的人,你不值啊——”

  簾帳被掀動,露出縫隙。

  縫隙間,風昭然看到了姜宛卿的臉。

  他看過她孩童時滾圓的小臉,看過她少女時含苞欲放的心形面孔,看過她長成之後盛放如牡丹的明艷姿容……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看到這樣一刻,那張永遠帶給他春風與溫柔的臉上,覆蓋著一層明顯的灰色。

  這是死亡的顏色。

  ——皇后娘娘她……薨了。

  ——去送送她吧。

  ——她都死了!

  所有的聲音這才真正傳到風昭然的耳朵里,像一支支冰冷的刀刃穿透胸膛。

  他整個人晃了晃,下意識捂住心口。

  這完全是身體自己的反應。他的腦子根本感覺不到痛。

  他只是覺得冷。

  感覺自己身在噩夢,卻無法醒來。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他對自己說。

  他深深呼吸,穩住心神,過去給姜宛卿把脈。

  結香吃驚地看著他。

  他把脈的姿勢熟練而自然,仿佛不是來送行而是來看病的。

  脈門上一片寂靜,像一扇永遠不準備再開啟的房門。

  那種難以言喻的恐慌又湧上來,風昭然用力把它鎮壓下去。

  沒事,沒事。還可以試試鼻息。

  於是結香就見他的手一直懸在姜宛卿鼻端,仿佛要試到地老天荒去。

  “陛下……”結香忍不住出聲。

  風昭然停下手,下一瞬,他掀開了被子,側耳伏在姜宛卿的胸膛上。

  他想去找心跳。

  她最容易害羞,離得近時,他能輕而易舉聽見她的心跳。

  撲通,撲通,像是有隻小鹿在裡面四處亂撞。

  他摒氣凝神,聽了又聽,這一次,他沒能找到。

  她的脈搏、她的呼吸、她的心跳……一個也沒有找到。

  看來當真是死了——他的腦子代他下結論,清晰又明確。

  而他本人的一部分好像被一層透明的罩子罩著,完全沒有一絲情緒。

  腦子還給他分析:人都有一死,有些人早一些,有些人晚一些,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也會死,太后也會死,沒有人不會死。

  死很正常。

  “厚葬吧。”他從容地起身,向結香點點頭,“朕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他離開東宮,身後傳來結香的哭聲。

  這哭聲讓他的心抽痛了一下,仿佛那層罩子上出現了一道裂縫。

  有點痛,有點難過,但沒什麼,他是皇帝,他有無數的子民要牧養,他有無數大事要處理,他不可能只守著一個女人。

  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

  皇帝御駕親征,凱旋而歸,

  筵席上,遠道而來的北狄使者對著皇帝盡極歌功頌德之辭。

  風昭然坐得端莊肅穆,但視線一直牡丹上。

  這是尚宮局費盡心血在暖棚里催開的,因時異時之花,不能用嬌弱的品種,用的是一種較為常見的花色。

  風昭然覺得這種牡丹在哪裡見過,但腦子離答案總像是隔著一層罩子,想不起來。

  他天生聰穎,過目不忘,像這種“想不起來”的事情相當罕見,不由跟自己較起勁來,非要想起來不可。

  漸漸地,他想起來了,想起了暮春時節的風,風裡帶著甜甜的花香,想起了某一戶人家的花園,沿著□□開滿這樣的牡丹,一半在枝頭綻放,一半在花枝下鋪著錦重重一層。

  罩子上有了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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