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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你這榆木腦袋,”鍾欽恨鐵不成鋼地想要敲我的腦袋,見我拿手去擋,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只悶悶地說,“我明天會去太子府的,至於其他的,等以後再說吧。”

  “好,真的很謝謝你。”我沖他笑了笑。

  而鍾欽只是無奈地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轉身走入了夜風中。他寬大的袖擺灌滿了風,顯得身姿單薄又孤寂,我在原地望了一會兒,只看到他消失在夜幕中,才撇撇嘴往回走了。

  鍾欽果然說到做到,第二天我和謝言正在用膳,他就興沖沖地來了,我招呼他一同吃了頓早膳,用膳的時候他一一將治療的經過說了。

  就是七天一個療程,每天抽出一個時辰的時間進行藥浴治療,治療強度從淺到深,一開始只是微微的刺痛,到最後便是敲碎骨頭的痛楚,熬過第七天才能進入接下來的療程。

  “治療的時候最好是有人在一旁看著。”

  鍾欽很鄭重地吩咐我,我擰著眉,急急地問道,“我會一直看著的,可是會出現什麼危險的情況?”

  “若是這樣的話,能不能麻煩神醫你也在這邊看護呢?我擔心到時如果出了什麼意外的狀況,我什麼都不懂,處理得不好,會耽誤了殿下的康復。”

  相比我的萬分緊張,鍾欽和謝言卻表現得老神在在,鍾欽輕笑一聲,才細細地與我解釋。

  “這要陪同主要是治療過程太過於痛苦,我擔心病人會不自覺地咬了舌頭,到時候腿沒好,不要把命給搭進去了,所以一定要有人從旁看著,最好能準備幾條帕子。”

  他沉吟了一番,又說,“除了這個,其他危險倒是沒有了。”

  我心裡的大石頭終於放了下來。

  前七日的治療都比較順利,因為謝言不是一般的能忍,能看見他浸透在浴桶中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明明是悶熱的夏季,浴桶里熱氣蒸騰,但他的汗卻是冷的,一聲不吭地咬著牙,只有在極痛的時候,才會沉沉地發出一聲低吼。

  我擔心他出冷汗會有什麼問題,便跑去問了鍾欽,可鍾欽聽了卻只笑笑,手邊調配藥物的動作都沒停下,語氣淡淡地說道,“這很正常,疼痛超過了病人的負荷就會變作生理性的反應,冒冷汗也屬於其中的反應之一。”

  “不過,太子殿下算是我比較欽佩的人了。”他悠閒地調配著藥性,頓了頓,又開口道,“我治療過的病人沒有一個是跟他這麼能扛的,竟然能在這般極端的疼痛下保持冷靜,一聲都不吭。”

  “我的病人都是從第一天嚎叫到第七天,你可能沒體驗過,不知道這種痛苦是如何。我與你說,那就是硬生生地將血肉里的經脈不斷地撕裂又縫上,這種疼痛都能忍,果然這太子殿下不是一般人能當的。”

  我一直都知道謝言很痛,這幾天眼睛都酸脹得要命,比起看著他這樣強撐著,我寧願他能吼出來發泄出來,這樣反倒能轉移注意力,這樣悶不吭聲地硬忍,撕碎的不僅僅是他的雙腿,還有我這顆血淋淋的真心。

  今天就是第七天了。

  夏天的夜晚總是格外清涼,窗外的樹上唱著聒噪的蟬鳴,涼風習習地吹入室內,吹散了蒸騰的熱氣,室內中間放了個很大的浴桶,桶內的水顏色發黑,味道濃烈發苦,像是泡著滿滿一桶的中藥,我湊近聞了聞,發現其中的味道比前幾日的要濃烈許多,不是濃烈一些,而是成倍增加的藥效,也意味著成倍增加的痛楚。

  謝言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白色裡衣,從剛坐下去,他的臉色就一直不太好,過分蒼白了,像枯槁的沒有血色的宣紙,嘴唇抿得很平,太陽穴不斷地跳動,修長的脖頸處盤虬交錯的青筋都暴露了出來,像是被無情鎮壓的凶獸。

  我將溫熱的帕子擰乾,試著像之前那樣輕輕地幫謝言擦拭他額上的冷汗,但太多了,我剛擦完一遍,就看見謝言的頭髮都被汗濕了,不斷冒出來的汗珠像一顆顆靈活的小蟲子,他的嘴唇一片死白,竟然開始哆嗦了起來。

  這是我從未遇過的情況。

  前幾日的謝言都十分淡定,汗水也沒跟今天的這麼多,他的腰背總是坐得筆直,堅強地隱忍著一聲都不吭,但今天太反常了,他整個身體都無助地歪倒到了浴桶上,嘴唇的顫抖並非他本願,而是一種生理性的反應。

  他的眼睫扇動了兩下,便有源源不斷的眼淚掉落到了水裡,可他的臉上卻沒有半分悲傷,只是開始狠狠地咬著牙根,側臉用力到微微鼓起。

  謝言從來都不用帕子,我勸不動也隨他去了,可到了今日,他藏於水下的身體竟然開始劇烈地顫動,肩膀不受控制地擺動。

  我知道那是人類趨利避害的本能反應,因為太痛了,身體先於頭腦之前反應,驅使著要讓人逃離這個疼痛的浴桶。

  “啊!”一聲痛苦的嘶吼從謝言口中傾瀉而出,他雙眼疼得赤紅,纏滿了猩紅的血絲,勁瘦的手臂擺動間激起桶里的藥水,濺了滿地,此時的謝言就像一頭失去了理性的猛獸,卻依舊比尋常人要克製得多,沒有叫囂著要從浴桶里出來。

  “封,九,月。”

  他嘶啞又痛苦地叫著我的名字,灰色的眼睛裡盈滿了淚水,像悲傷又清澈的冷泉,他神智迷糊地撲騰著濕潤的雙手,似是想要抓住一隻要飛走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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