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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顛沛流離的日子裡,能吃飽飯已經能讓人很滿足了,但是總會有些沒人護持或是力弱搶不到糧食的人,夏天偶爾還會在雜草叢中看見腐爛發臭的屍體,更別提冬天,死人簡直是一件太平常的事情。我好運能碰上師尊,可別人呢?”

  他平常只在悲畫扇跟前笑顏如花,在外人面前是十分吝嗇自己的笑臉的。

  此刻他回憶著並不怎麼愉快地回憶,卻帶著那種讓人看了心碎的微笑。

  君慕白道:“我修仙立道時,一直在想自己修道的意義。我想可能正因為我見過人間的疾苦,也見過俢界的繁華,所以才更希望這世間眾人,都能從苦難中解脫。也許是這樣想,立道的時候便不自覺的選擇了蒼生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無愧、不悔。”

  孟也仍舊茫然。

  君慕白不在難為他:“這世間能尋到自己的道的人其實並不多,大多數人只是隨波逐流。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畢竟人都是先知道苦難,才會珍惜眼前。你不清楚,不正證明其實你沒有遇見那麼多鬧心的事情嗎?”

  “說得好!”

  兩人一驚,卻見到先前那位喉管有缺的先生笑眯眯的走出來。

  他身為鬼身,又在上陵鎮守上百年,早已經和上陵內的風雨同化了。

  見到是他,君慕白渾身的戒備才稍微放鬆了一點。

  這先生嘶啞著聲音「嘿嘿」道:“你走蒼生道?真不錯啊!我們城主也是修這個的。好!如若不是為了蒼生,咱們也不願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下去。我看你順眼,來來來——”

  他招呼君慕白和孟也一起,走過雜草叢生的石板路,走到上陵□□的崗哨。

  這裡果然已經沒有活人了,所有身穿盔甲,手執鋼槍的崗哨全是鬼卒鬼將。

  他們面目全非,已然非我族類,但是縱然過了上百年,依舊紀律嚴明,軍容整肅。

  哪怕所有人都將他們遺忘在人界的邊疆,他們依然如此堅守著,守著回不去的山河,守著最後一點執著。

  一隊巡邏哨恰好巡邏到這邊,為首的小將行了個軍禮,詢問道:“周將軍有何指示?”

  這先生「嘿嘿」道:“指示不敢。只是想讓這位小友看看,我們守護的山河。”

  小將便看向這兩人,他目光掃過孟也,緊接著在君慕白身上一停,忽然低呼一聲:“少帥……”

  先生搖搖頭:“別擋路。叫我……帶他們去看看。”

  小將渾身一緊,瞧著竟有幾分緊張。

  先生沒管他,自顧自的給兩人引路:“這裡是瞭望台——我家少帥常在這裡同病中仙一起觀測局勢。血衣便守在後頭,像條藏獒——你們頭前見過血衣了,可能不知道,別看你師叔管他叫一聲「血衣將軍」,其實咱們私底下,一般都罵他「血衣狂犬」。”

  先生嘿嘿的很是愉悅:“魔族那邊一聽出戰的是狂犬,氣的直罵娘,那尖酸的嗓門,隔著一條河都能聽得到!少帥也不拘著他,用兵的時候還常常拿他的名號出來唱空城計。他要不是少帥,咱們真得罵一句心黑!他和病中仙一塊用兵的時候,就是不打,也能把魔族氣個半死,嘿嘿……”

  青色牆磚之上,還留著一些劍痕,一看便是出自不同的人的手筆。

  縱然久經風霜侵蝕,但是仍有餘威暗藏。

  君慕白忽然問:“那七十二日夜,苦嗎?”

  周先生的笑便一點一點變成一個悵然的嘆息:“太久了。已經不記得了。”

  孟也也不知道為何跟了一句:“脖子上的傷,疼嗎?”

  周先生重新笑出聲,仍舊是那種極嘶啞,極難聽的聲音:“也許剛被劃破喉嚨的時候疼過一瞬——一瞬後,我就變成了鬼,談什麼疼不疼呢?”

  他的面色極青,皮肉極干,甚至感受不到身體內還有多少血液。

  這明明是十分猙獰的一張面孔,卻在此刻讓人看出幾分俊秀和煦來。

  他帶著兩人又走遠了一些,這回能見到一些枯敗的殘枝。

  他問:“先前血衣問你,「你知道上陵最好的果子是什麼嗎?」,你……好像不知道。你既然不知道,那我便告訴你,上陵最好的果子,是棠梨。”

  他看了看城樓——這些年來風雨如刀,將城樓上的血跡一半刮掉,一半則滲進磚瓦之中,讓這青磚牆面之上多了幾分透骨的斑駁。

  他一邊看,一邊嘆:“少帥的夫人陣前產子,替亡夫鎮守城門,眼見不敵,自刎於城牆之上。她的名字,就叫棠梨。白棠梨。”

  君慕白覺得他不是僅僅想要說這些,只是心有所覺,終究不解,面上竟想顯出幾分即將和什麼東西失之交臂的悽惶。

  周先生卻不給他解惑,盯著那一身血衣都快褪色的將軍重新笑呵呵:“有人來找我算帳了。”

  他讓兩人原地站著,自己迎上去,距離太遠,君慕白只見到血衣將軍似乎和他爭執了些什麼,然後就要往自己這邊沖,最終卻還是被攔了下來。

  也不知道他們兩個說了些什麼,那高大寬厚的血衣狂犬竟微微彎了脊樑。

  他明明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死了」,然而直到現在才顯出幾分英雄末路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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