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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薛玉潤青絲如瀑地垂落在腰際,楚正則心底忽地一悸。

  他們相識於總角,那時候,薛玉潤的臉圓乎乎的,配上幽黑明亮的眼睛,當真像一顆湯圓兒,總讓人忍不住要伸手去捏。

  後來……

  後來,她像柳芽兒抽條,長高了,也生出玲瓏身段。可她的眼睛依舊明澈,笑起來的時候,還是讓他的指尖蠢蠢欲動。

  他看著她一加換襦裙、二加改深衣,然後著深衣,朝他伸開手。

  這原本是二拜之禮,薛玉潤論理也不是向他一人展示她二加的深衣。可當他們視線交匯的那一瞬,看著她側首盈盈而笑,楚正則忽地就明了什麼叫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他的舌尖抵著牙關,一時竟不知顫慄來自何處。

  *

  薛玉潤看到顧如瑛掀開紅漆描金牡丹花托盤的紅綢蓋,瞧見托盤上安放的九龍四鳳冠,她卻極清楚,顫慄從心底而起。

  九龍四鳳冠,是皇后的禮冠。

  可她分明記得,在檢查三加的托盤時,上頭只是放著一頂滄溟海花珠釵冠。

  她聽到了觀禮者中,難以掩抑的低聲驚呼。

  薛玉潤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有回頭去看楚正則現在的神情。

  眼前的錢大夫人溫和而慈愛地祝道:“以歲之吉,以月之令,三加爾服,保茲永命。以終厥德,受天之慶。”

  錢大夫人說著,替薛玉潤簪上了九龍四鳳冠。

  *

  薛玉潤換上大袖長裙,戴九龍四鳳冠,蓮步而出。

  觀禮者已無驚愕之聲——這頂九龍四鳳冠,就仿佛是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金翠交輝,也難掩她灼灼姝色,端麗無雙。

  饒是不屑一顧的三公主,也無法挪開視線——薛玉潤討厭是討厭了點,可她長得是真的好看又養眼呀。

  眾人皆目不轉睛地看著薛玉潤三拜爹娘,再叩首。

  “事親以孝,接下以慈。不溢不驕,毋詖毋欺。”薛彥揚代替父親,一板一眼地勸誡道。

  只是聲音,越說越緩,越說,越能聽聞“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慨然和驕傲。

  錢宜淑忍著眸中的喜淚,亦溫聲道:“和柔正順,恭儉謙儀。古訓是式,爾其守之。”

  薛玉潤恭聲應道:“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她聲音微顫,緊緊地壓抑著哽咽聲。

  她雖年幼失怙,但從未失去過疼愛。

  她哥哥和嫂嫂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將她嬌養長大。

  這一聲“兒”,是喚給爹娘的在天之靈聽,又何嘗不是喚給哥哥和嫂嫂聽?

  更何況還有將她抱在膝頭,手把手教她下棋的祖父——

  待移到祖父跟前,薛老丞相只慈愛地道:“好孩子,多加餐飯,歲歲平安。”

  薛玉潤哽咽大拜:“謹承此訓!”

  *

  及笄禮畢,而宴樂起。

  聽說今兒有前些日子大熱的雲音班,會在戲台上首唱《相思骨》,眾小娘子們都急切地往薛家的天籟閣戲台去,躍躍欲聽。就是端莊的貴婦人們,也一邊閒談,一邊腳步不停地往戲台去。

  人群中的許漣漪,卻有幾分神思不屬。她下意識地尋找薛玉潤的身影,卻遍尋不得。

  許漣漪藏在袖中的手,緊緊地扣住了掌心,卻又頗感無力地鬆開。

  她其實根本不用深思,就知道薛玉潤必然在見皇上。

  她從前覺得,自己爭上一爭,合情合理,皇上那樣玉樹臨風、溫文爾雅還位高權重的少年,誰人不會心動?

  可現在,越發覺得可笑至極。

  父親母親指望她入宮?

  斷不可能。

  在皇上眼裡,大概從來不覺得有人配跟薛玉潤相爭。又甚至,他的眼裡壓根就沒有過其他人。

  她不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貨,皇上對薛玉潤獨一無二的偏寵,她看得一清二楚。這樣的用情至深,讓她再無法欺騙自己,更無力再生出一絲一毫的痴心妄想。

  許漣漪緩緩地吐了一口濁氣,一時沒留心腳下的路,不小心一個趔趄,被三公主扶住了:“許姐姐,你沒事吧?”

  長樂縣主走在三公主身邊,聞言掃了許漣漪一眼。

  “沒事。”許漣漪笑了笑:“只是想著,大家好似都很熟悉《相思骨》,我卻沒有看過,一時晃了神。”

  長樂縣主不緊不慢地道:“我還以為,許姐姐是因為沒看到薛姑娘,所以晃了神呢。”

  “這有什麼好恍神的。”三公主狐疑地看了長樂縣主一眼,道:“薛妹妹現在,肯定要跟陛下見禮啊。”

  *

  一如三公主所言,薛玉潤此時換上了常服,正在見楚正則。

  “我看,賓客都在往戲台去,等著雲音班登台。”楚正則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忍不住笑問道:“你來見朕,就不怕錯過《相思骨》?”

  薛玉潤本來心裡正感動著,想著自己要不要改一改對楚正則的態度。

  一聽他這暗含得意,明晃晃的調侃之言,她立刻將先前的想法拋之腦後,眸中流光一轉,狡黠地頷首,道:“怕呀。可畢竟是要來見皇帝哥哥呢。”

  這一聲含嬌帶嗔,聽得楚正則心口一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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