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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絲楠木的箏身,木紋流暢舒展、古樸穩重。箏首深雕著三枚印章,兩枚雕龍刻鳳,出自帝王,一枚出自製作玉箏的秦箏大師。箏尾用羊脂白玉雕繪出一幅千里江山圖,正貼合“玉箏”的美名。而朱紅與青碧相間的絲弦,橫跨過長長的箏面,靜待樂師的撫撥。

  這是所有好箏的人,夢寐以求的“聖物”。

  薛玉潤的目光在頌聖朝影玉箏上流連許久,遲遲不肯移開視線,過了好久才能逼著自己嚴肅地道:“陛下,你如果只是為了擺出來讓我看一眼,可是很不厚道的。”

  楚正則一噎。在這一瞬,他十分想讓德忠再把頌聖朝影玉箏收回去——畢竟,他原本計劃拿頌聖朝影玉箏去籠絡趙尚書令,送給薛玉潤,他又要另尋他法。

  另尋他法就另尋他法吧。楚正則磨了磨牙,道:“這就是送給你的。”

  “誒!?”薛玉潤方才也就是習慣性的一刺,聞言一震,難以置信地道:“就這樣送給我?”

  “嗯。”楚正則頷首:“不是謝禮,亦不是賄賂。”

  他聲音清冽,望向她的眸中,幽深地藏著翻湧的情緒。

  她沒有回頭看他,她忙著看箏。

  柔軟的髮絲披在她的耳後,露出圓潤可愛的耳垂。耳垂上的明月璫一搖一晃,像極了主人雀躍的心。她臉頰上小梨渦,彎成月牙兒的眉眼,無一處不透著歡喜。

  而這歡喜,也讓楚正則的眉眼都變得柔和。

  他雷雨夜吃完最後一片肉脯之後,就讓小廚房去研製新的秘制肉脯方子。他又故意讓人在今日等她快出門時再把肉脯給她。他是起了逗弄的心思,更是想看她在自己面前心滿意足的模樣。

  這是從心底泛起的喜愛,是不容抵賴、不容推諉給“責任”的心動。

  她知道了嗎?

  他先前騙了她。

  他是有心上人的。

  *

  薛玉潤完全不知道。

  她的目光根本無法從頌聖朝影玉箏上挪開。聽到楚正則的話,她才短暫地看向楚正則,瞭然地道:“多謝陛下!你放心,有了這一面頌聖朝影玉箏,我一定不再追問肉脯的事了。在乞巧節上,我也會拼盡全力,不墮這面玉箏的聲名。”

  楚正則:“……”

  她還挺會算帳,都不肯用“絕對”的詞彙,只肯說“拼盡全力”。

  所以,他到底為什麼會有“她可能跟我心意相通”的那種錯覺?

  “陛下,還有急事麼?要是不急,不如等乞巧節之後再說吧。為了旗開得勝,我就先回去練箏了?”薛玉潤一手覆在頌聖朝影玉箏的箏尾,期盼地問楚正則。

  楚正則面無表情地拿起筆:“好走不送。”

  看起來就像是要心系政務、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薛玉潤高高興興地帶著頌聖朝影玉箏走出了鏡香齋,並不知道在她身後,少年帝王神色凝重,筆走游龍,卻不是在批閱奏章,而是在給她遠在邊關的二哥、他最信重的伴讀、從前都城“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花花公子寫信。

  *

  與此同時,薛玉潤在北殿沐浴焚香,然後戴上義甲,端坐玉箏前,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地輕撥箏弦。

  芝麻和西瓜都被她的鄭重其事給震懾住,端坐在她的腿邊搖尾巴,不敢撲上來。

  “陛下真是太大方了。”薛玉潤輕彈了一首曲子,不由感慨萬千。頌聖朝影玉箏不愧是大師的畢生心血,她總覺得頌聖朝影玉箏的弦音都比其他的箏來得好聽些:“我究竟幫了他什麼忙?要是知道的話,我必定要多幫他兩個。”

  瓏纏哭笑不得:“姑娘,或許陛下當真只是希望您高興,所以才把玉箏送給您呢?”

  “陛下才懶怠做這種討人歡心的事兒。”薛玉潤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道:“我又不是他的心上人。”

  見瓏纏遲疑,薛玉潤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陛下金口玉言,說了他沒有心上人的。瓏纏,你可不要被一架頌聖朝影玉箏就收買了。”

  瓏纏下意識問道:“那姑娘要如何才能被收買?”

  薛玉潤知道,瓏纏想問的,是怎麼才能被她當做“心上人”。

  她自懂事起,便知道自己以後會當皇后。身為皇后,她的責任主要是輔佐君王,上孝親慈、下育皇嗣,中間麼,就是管理皇上的三宮六院。

  沒人教過她,如何讀一首《關雎》。

  跟“心上人”有關的知識,她大多是從《相思骨》這樣的話本子裡學來的。但問題是,《相思骨》被錢夫人沒收了,而在她所看到的有限的情節里,檀郞不僅沒有三宮六院,還為了心上人寧肯當倀鬼。

  若說那不過是虛妄的話本子,可她的祖父沒有納妾,她的父親沒有納妾,她的哥哥沒有納妾。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這才能被稱為“心上人”吧?

  不過……

  薛玉潤想了想,手指輕輕地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如果陛下願意把他庫中的滄溟海花珠、繁珠金縷衣……都給我,再讓御茶膳房每日研究一道新的肉膳,讓御獸苑再給我挑兩隻狸花貓,一直給我買竹里館最新的話本子,讓梨園找最俊俏的小生和最美貌的花旦來排演,並且保證不再搶我的零嘴、不再讓我繡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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